耳虫

重叠
　　和美女同乘电梯，气息氤氲，心旌摇荡，我向她注目，微弱地笑。
　　她的眼神并不冰冷，但却无法形容。她看着我，迟疑地，缓缓转动脖颈。她眼中有光，耳垂下有汗。她瞳孔比正常略大，眉宇比别人舒展。一种恍惚，阻挡在我们之间，不是我的晕，也不是她的神秘，而是交流的停滞，就像两个世界之间的吸引和对视，河水两岸的情怀。
　　她看着我，并不高傲，也不提防，像看着玻璃窗外的景色。十秒之后，电梯停下来，她侧身离去，我注意到她戴着白色耳机，那里面传出细微的节拍。
　　我也带着iPod出门，坐地铁，出入超市，与陌生人擦肩而过，眼神短暂地相撞。电话响起的时候，就摘下右边这只，把电话放在耳边，而热切的吉他仍然在左耳嘈嘈切切。我知道音乐的魔力。我骑着自行车，在星期天穿过小区，牙买加的迪斯科，希腊作曲家的打击乐，悲伤的失恋上瘾的诗人，他们的世界在我两耳之间，鸣响，而我像穿行在时空的另一条线上。
　　音乐笼罩了我。而我还置身于此世。两个世界重叠在一起。我带着一个，经过另一个。即使身体不动，地铁也会经过国贸、永安里、东单，在北京的黑暗中西行。即使地铁以七十公里的时速运动，我和车厢，车厢里的陌生人，仍然保持近乎于静止的平衡，是一个封闭的系统。耳机是车厢，我的身体是地铁，什么是北京的黑暗？
　　听觉的世界，是车厢，我是地铁，变化着的此时此地，是地铁经过的北京。
　　iPod是配乐，人是演员，我生活在一场电影里。
　　现场音乐是和身体同步的体验，iPod是分离，精神和身体分属两个世界，它们又重叠在一起，在一场不自知的电影里。
　　我听着旧金山的海鸥，科隆教堂的钟声，在地铁5号线遇到无名中年人。他踩了我的脚。这瞬间猝不及防，平衡崩塌，我不知道要做何反应，不知道做出了何种反应，我无法开口，血往上涌，我们无法交流。那么，电梯里的女士又在听什么？我是她电影里的什么？如果我踩了她的脚，电影又该以何种方式，崩塌于两个世界的交叠之处？
　　需要更多的世界，更多的时间。我们携带着五分钟的歌曲，经过五分钟的现实。我们比现实更神秘，像同时存在于玻璃的两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