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月

后记

2016 年8 月16 日， 受阿根廷著名作家曼波·贾尔迪内里的邀请，中国云南少数民族作家存文学、叶多多两位老师赴阿根廷查科省参加曼波·贾尔迪内里基金会组织的“二十一届国际读书节”，而我有幸作为两位老师的陪同兼西班牙语翻译一同前往。这是一个民间性质的文学盛会，但是其规模之大、参会人数之多简直让我们三位中国代表震惊不已，其影响力远远超出了查科省，在阿根廷全国甚至拉丁美洲其他国家都享有非常高的声誉。
第二天的午餐是在基金会本部举行的。在跨入基金会的那一刻， 我被书架上陈列的一系列小说吸引住了，那是作者这么多年来的所有作品。然而更吸引我的是不同封面设计、不同语言的《热月》， 细数一下总共有25 本。这么一部“不起眼”的小说竟被翻译成了25 种语言！其中还包括日语和韩语，真是难以置信！这时曼波向我们介绍了这本小说的详细情况：这本小说于1983 年在墨西哥出版，之后获得了由墨西哥国立美术学院颁发的“国家小说奖”，他是**个被授予该奖项的外国人。此外，这本小说曾经三次被搬上银幕，每次都引起了强烈的轰动。我不禁问他：“这么有名的作品，有日语版，有韩语版，为什么没有中文版本呢？”曼波不假思索地回答道：“那就由你来做我这本小说的中文译者吧！”于是，我与《热月》的爱恨情仇便拉开了序幕。
有人说，阿根廷文学是由流亡者们创造的。这话一点不假：博尔赫斯宁愿长眠于日内瓦也不愿意躺在阿根廷的国土上；胡里奥·科塔萨尔选择离开这个让他压抑、让他备受凌辱的国家，生活在巴黎， *后在蒙帕纳斯公墓安息；曼努埃尔·普伊格被电话威胁，不得不离开阿根廷，*后客死墨西哥。1976 年阿根廷国内爆发了军事政变，曼波·贾尔迪内里也如其他被迫害的知识分子一样，被迫流亡至墨西哥。他以为*多一年左右就可以回来，谁承想这一去就是近十年的时间。直到1984 年，阿根廷国内形势好转他才得以重新回到自己的家乡。
1983 年，曼波在接受墨西哥“国家小说奖”时说：“让我感到震惊的是，评委们决定将这个奖项颁发给通常情况下不被看重的题材的作品。《热月》是一部黑色小说，我试图重拾一个宏伟的传统，它高贵、严谨，但却很少被关注。评审团成员能意识到这一点，这对我来说就是承认现代侦探小说，承认黑色小说，因为它与其他任何文学一样，不仅要求形式，也要求本质。”根据伊格纳西奥·泰博的说法，“阿根廷新的叙事小说中*精彩的作品都是在军事政变后创作出来的或者是在国外广为流传的”。曼波及其《热月》正好符合这两个特点：成于军事政变之后，在国外广为流传。
小说的背景是1977 年12 月的阿根廷， 军人独裁下的白色统治，军人可以随便收买公民，或对他们进行威胁勒索，让他们为军政府效力。鲁道夫·瓦尔希在著名的《致军政府的公开信》中说：“新闻审查、迫害知识分子、强闯我在埃尔蒂格雷的住所、杀害我亲爱的朋友还有我的女儿——她在与你们的抗争中死亡……15000 人失踪，10000 人被捕，4000 人死亡，不计其数的人流亡他乡，这些都是恐怖时期无法掩饰的数据。”在这种大的政治背景下，小说的主人公拉米洛博士从巴黎留学归来，原本满腔热血想要在家乡有所作为， 却莫名其妙地犯下了强奸和谋杀罪。
独裁统治下人物的性格显得非同寻常：十三岁的阿拉赛丽是一名天真、美丽、聪明、睿智的少女，而对拉米洛来说却是充满诱惑、罪恶的性感异性。与此同时，查科省的热月成为拉米洛一切罪行的催化剂：因为月亮的炙热，拉米洛抵制不住阿拉赛丽的诱惑，强行与她发生关系，甚至*后残忍地想将其杀死， 进而导致后续杀害特内保医生的双重罪行。小说充满张力的情节推进，激情而又魔幻的语言表述，并不影响我们这样理解：整部小说中，热月象征着阿根廷的独裁统治。在它白色光芒的影响下，原本理性的拉米洛变得狂躁、矛盾、冷漠、失去理智，他在理性与非理性之间徘徊不定，在对阿拉赛丽的爱与不爱之间犹豫不决。他将军人独裁统治下知识分子的郁闷、彷徨、失望演绎得淋漓尽致。军方为了达到他们的目的，对特内保医生的死亡丝毫不感兴趣，不惜使用威逼利诱等各种手段想将拉米洛这位优秀的知识分子纳入他们的麾下。面对这种诱惑，拉米洛经过内心复杂的斗争之后并没有屈服，依然决定逃亡。然而，即使在流亡期间，独裁统治的魔掌依然像阿拉赛丽的灵魂一样继续追随着他，折磨着他。只要独裁统治继续存在，只要拉米洛不与军政府同流合污，那么他就别想过安宁的日子。
在《热月》这部小说中，作者采用一种精心设计的讽刺语言来嘲弄军队，抨击独裁，揭露阿根廷的社会现实。众所周知，上个世纪下半叶的拉丁美洲，各国普遍遭受军人独裁统治，知识分子被迫流亡，进步人士遭到迫害，反对独裁成了当时拉美知识分子的共同使命。那么《热月》中的大查科其实也是拉丁美洲的缩影。作者一再强调，这种独裁统治能够长期存在，其唯一的武器就是暴力、恐怖以及罪行。要对抗这种现状，抗争是唯一的途径，也是主人公和阿根廷乃至拉丁美洲一代知识分子的宿命。

*后，这部小说的翻译得到了孔子学院拉美中心主任、著名翻译家孙新堂老师的鼎力支持，非常感谢他牵线搭桥并耐心答疑；同时也非常感谢墨西哥新莱昂州自治大学汉语教师青年译者范童心老师的大力支持，没有她就没有《热月》与漓江出版社的不解之缘；也非常感谢叶多多老师、唐民权老师对译稿提出宝贵的意见。感谢各位为《热月》所提供的一切帮助！

龙敏利
2019 年9 月1 日
阿根廷布宜诺斯艾利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