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英行

　　《三英行》：　　一 翩翩少年　　凤城也算历史名城了。易帜更替中，偶有朝代在此定都偏安；江山兴废中，又有一二帝子于兹登基起事。城里城外，至今还保留着几处遗迹，虽有些破败，但气度俨然，往往引得天南海北的游客穿梭访古。凤城火车站因此显得格外繁忙。　　很长一段时间里，凤城火车站有着几乎所有火车站都有的特点：人群混杂，环境脏乱，是不可久留的是非之地。尤其是车站与城市的结合部，如车站广场、广场周边，因涉及铁路公安、地方公安、城管等多部门交叉执法，反而成为三不管地段，治安多呈乱象。传言上世纪90年代有市领导亲自接站，火车进站良久，人却没有接到。全市警察寻人，竟在市区五公里外的偏僻城郊找到。原来，人一下车，就被一伙不明身份的人冒充领导，把人拉上车，带到郊外，从里到外洗劫一空，扬长而去。领导怒不可遏，掀起一轮全市治安大整顿，誓把恶势力和乱象彻底肃清。但风头一过，便是外甥打灯笼——照旧。　　1993年7月的一天，三个刚从警校毕业的年轻人现身于凤城车站，站在人来人往的车站广场，各怀心事。身体略显单薄、皮肤黝黑、方脸膛、浓眉大眼的年轻人指着巨大的站牌说：“这里，就是我们将来的战场了。”　　体态微胖、面目和善，看上去如一尊弥勒佛的年轻人说：“终于可以吃饱肚子了。等拿到工资，一定大吃一顿。”　　戴着眼镜、斯文一些的年轻人望向远处热闹的市区，说：“*好都能分到有实力的单位，相互也好有个照应。”　　方脸膛年轻人应声道：“段嘉诚，能指望将来照应我们几个的也只有你了。你看马原，”他指指身边那个胖子：“不出一年，他就成‘马圆’了。除了吃，别的都没兴趣。我也只想破案，不懂为人处世之道。你前途无量。到时可别忘了我们。”　　段嘉诚微微一笑，回了一句：“苟富贵，毋相忘。”　　马原略有些意见，接口道：“杜岩，你看好段嘉诚，我可是看好你。你俩不管谁富贵了，都不能忘了我，得经常请我吃饭。我饭量大，一个人请的话会把你们吃穷了，两个人正好合适，隔天请一次，损失不大。”　　三人谈笑着，向市区走去。不久后，杜岩被分配到凤城车站派出所，马原去了刑警队，而段嘉诚因为学校期间就在报纸上发表过几篇文章，被当作宝贝一般留在公安局办公室当秘书。　　人生之路从某一刻起，就已注定要分道扬镳，只是三个年轻人当时并不知道。　　三个月后的一天黄昏，凤城车站正值列车集中到达时间，出站口人如潮涌。接站的市民、招揽生意的小贩、四处抢行李拉客的出租车司机、举着牌子高声吆喝的旅社老板在出站口围成一圈，各自在人群中寻找目标。一个车站派出所的民警举着大喇叭高喊：“往后退！往后退！别把路堵死了！接站、拉客的都站到白线外面去！越过白线的别怪我罚款！”　　昏暗的光线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里。就在这时，距离不到五十米的广场花园里，一声枪响隐约传出，又瞬间消失在嘈杂声中。十几个围成一圈的壮汉顿时呆若木鸡，愣愣地看着圈里的两个人。只见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一手捂着头，手指间渗出殷殷血迹；另一只手举着一把通体黑亮的七七式制式手枪，枪口还在冒着一丝青烟。他旁边站着的就是杜岩，身上的衣服多处被撕破，脸上、胳膊上多的是青紫色块。杜岩喘着粗气，看着那个黑洞洞的枪口。枪口并非冲他而来，而是指着身边的那一圈壮汉。　　持枪的是凤城车站派出所所长石坚。因为已是十一暑运的旅客高峰期，车站附近的票贩子高额加价倒票，肆意妄为。石坚这个所长上任没几天，为了出成绩，安排了几轮打击，但效果欠佳。他私下了解到，因跟执勤班组民警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一旦有行动，票贩子早早得到消息，全躲风头去了。石坚决定亲自抓几个，煞一煞这些人的威风，也给所里有些民警一个警告。杜岩是新来的警校生，背景干净，自然是石坚这次行动的首选搭档。　　两人着便装，在广场游荡，盯准了一伙票贩子，就一路跟到小花园。等他们正要跟旅客交易时，杜岩抢着冲上去，一手一个，把票贩子按倒在地。石坚过去刚要给这两个人戴手铐，阴暗处忽然窜出十几个黑影，冲了过来，围住他们就是一顿拳打脚踢。两人毫无防备，只有举手招架之功，身上、脸上顿时吃了一阵雨点般的拳脚。石坚才喊了一句“找死啊，警察也敢打”，身上的拳脚反而更重了。然后，头上一阵剧痛，空酒瓶砸上来了。血流了下来，石坚眼前一黑，心里凉了半截，暗想：糟了。这是要往死里打呀！他拼死摸出腰里挂着的七七式手枪，冲着人群的缝隙处开了一枪。枪一响，十几个人才算住手。　　石坚忍着疼，举枪环顾四周说：“都给我站成一排，蹲下！谁砸的，给老子滚出来！”　　杜岩揉揉全身痛处，越想越有气，冲上去见人就踢，边打边骂：“狗东西！敢打警察，瞎了眼了！再来啊，动动手试试！”　　混乱中，就听邻近传来一串哀号声，十几米外一个路人倒在地上打滚。石坚示意杜岩赶紧过去。杜岩跑过去一看，顿感芒刺在背——一个行人，小腿上鲜血汩汩直流。很明显是枪眼，就是石坚刚才那一枪误伤的。**次上阵交锋，就遇上这么件大事，杜岩大脑一片空白。虽然这一枪与他无关，但他隐约感到，现在能扭转局面的恐怕也只有他了。　　石坚一听。忙不迭声地叫道：“完了，完了！这下事闹大了。我这所长还在试用期呢，这下算是全完了。”　　杜岩此时反倒平静下来，催促道：“所长，赶紧回所里叫人吧。”　　“那这里怎么办？”　　“这里交给我，我先盯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