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寻意大利

意大利作家路易吉·巴尔齐尼（Luigi Barzini）管世界各地的人到意大利旅游叫“和平的入侵”。在他那部杰作《意大利人》的开篇就说，外国游客到意大利就跟候鸟的迁徙一样，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阻挡他们。他说：“在冬季这人流是涓涓细流，入春就长成河川，到4月、5月、6月就成了洪水爆发，冲决堤坝，一片汪洋。到9月它开始收敛，但是从不干涸。” 随后他写道，尽管意大利社会组织得不好，法律不健全，人又散漫浮夸，就像一个意大利名人说的那样：“幸亏有西班牙的存在，否则意大利就落到欧洲*差国家的地位了。”表面看起来这个国家似乎毫无希望。但是，意大利仍然那么吸引外来客，到底是什么原因呢？接着他回答，无论历史、宗教、文化、艺术还是时尚、饮食和人的风貌，都不是*重要的，也许*重要的是无法言说的东 西，例如初恋的那种感觉。 如果有人继续追问，这种初恋是什么感觉？我可以帮助已经谢世的巴尔齐尼先生回答：那就是对意大利向往的滋味。 因为我是个进入意大利不下百次的资深初恋者（英文有个专有名词“Italophile”，即“意控”），比起那些初来乍到的人，我自认为有资格尝试破解对意大利眷恋的那份“无法言说”。根据我的行走、观察和阅读思考，我认为广义上说，对意大利无止境的“初恋”基于两方面：就民族性而言，意大利人是欧洲*像我们国人的民族，他们积极生活而又相信宿命，智慧而又精神涣散，充满活力和创造力，但又缺少社会凝聚力，富有同情心同时又自私偏狭。又因为意大利人生来具有表演天性，他们的优缺点比起我们来，要放大若干倍。了解他们，就跟我们自己照哈哈镜一样。还有*重要的一点，除了意大利，世界上再也没有哪一个国家和地区能在历史上引领了三次影响全球进程的文化运动，它们是古希腊罗马文化的传播、基督教文化的确立和中世纪的文艺复兴运动。可以这样说，你如果对西方文化感兴趣，在欧洲范围内遇到的所有问题，几乎都能从意大利找到答案。当然，对意大利的“初恋滋味”，远不止这些。一般来看，对世界各地的游客（其中也包括欧洲本土人）来说，欧洲旅游的真正魅力来自它的文化驱动力。虽然不好界定游客来欧洲五花八门的表面动机，但哪怕涉及购物、饮食这些极为生活化的事情，其背后的文化因素也在起着关键作用。比较起其他国家，意大利恰恰是这份文化推力的核心部分。相对应的例子比如希腊，人们对它的关注大致属于静态的，也就是古希腊文化断代之前的历史、艺术、戏剧与哲学。人们到雅典或者奥林匹亚观赏那些残垣断壁，或者博物馆里的缺胳膊少腿的雕塑，更多的是在缅怀一种早已逝去的文化“黄金时代”，再就是爱琴海那些美丽的岛屿；再比如东欧和巴尔干半岛诸国（希腊以北地区），让我们联想到的更多的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东西方冷战以及冷战结束后巨大的意识形态和社会变革。作为感同身受的中国人，到东欧旅游，我们不可能不把焦点放在这上面。用这种类比法可以在法国、中欧、西葡乃至北欧得出旅游侧重的结论来。但这个类比是以意大利为参照的。也就是说意大利是欧洲文化的发动机部分，而且它是一个有机体，充满活力。它有头颅——罗马，有肩膀和手臂——米兰、威尼斯，有腹部——托斯卡纳，有脚踝——那不勒斯、西西里。它简直就是一个活人。在它的头脑和躯体内，历史的和现实的，神学的和世俗的，艺术的与庸常的……一切都发展到了极致。总之，从*有形到*抽象，从*正常到*反常，从*高尚的灵魂到极为龌龊的人和事，通通在亚平宁这块20万平方公里的狭长半岛内杂糅在一起，并从无间断地把其精神散诸四方，深刻地影响着人类的文化生活。也正因为如此，一代代的文人学者就像中了魔咒一样不断探寻下去，这也许就是巴尔齐尼关于意大利所谓“无法言说的”秘密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