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员的诞生

01
穿着黑色一步裙、米白色棉布衬衫的潘莹莹在拥挤的电梯里闭着眼睛，心里面暗暗地数着数字。日复一日地在这个大楼里打卡，三十岁的潘莹莹早已经熟悉了电梯在每一层需要停靠的时间。她心里对自己说：“还有十秒。”
潘莹莹心里的倒计时很准，在默念完“三、二、一”的一刹那，电梯门准时打开。刚才拥挤在轿厢里的煎饼、包子、鸡蛋灌饼、饭团、豆浆的味道瞬间从一团迷雾变成了四射的火花，即将要飘散而去。潘莹莹的心跳陡然加速，眼睛睁开还是闭着，忽然成了一个问题。
她还来不及纠结，轿厢里的人群突然整齐又夸张地“哇哦！ ”了一声。那个声音里有男有女，当然，一直站在潘莹莹身后、三十秒钟之前还在不断炫耀自己多金男友的林小乐的声音也在其中。虽然“哇哦”的声音戛然而止，但是，毕竟那声音来自她，而且大家都听到了。
潘莹莹在集体的惊呼中睁开眼睛。华侨大厦，26层，这个
时间挤上这趟电梯来到这个楼层的人毫无例外地都是潘莹莹的
同事。他们同属一家公司，其中的大多数人都和潘莹莹年纪相仿，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潘莹莹可能、大约，不，肯定是这家公司里唯一一个没有男朋友或是丈夫的三十岁女人。
“这能怨我吗？ ”每一次不得不面对这个话题的时候，潘莹莹总是愤愤地自言自语。大学毕业，会计专业，小康家庭，父母都是本分人。潘莹莹自认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现在的女人，有几个会下厨烧菜？可是在这个相亲市场上，潘莹莹这个可贵的品质还来不及在自我介绍中说出口，就被堂而皇之地忽略掉了。
潘莹莹长着一张适合穿列宁服的脸。大学的男同学，不失歹毒地评价她的长相：看到潘莹莹就想起了文革。潘莹莹听说这个评价后，在心里用自己所能想到的*恶毒的语言咒骂了这个男生三生三世。但是，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她的怒火顿时又变成了委屈。
潘莹莹长得并不难看，但是表情、神态的确比她的年龄看上去要年长十岁。十七八的时候会被人误会是二十七八，到了二十七八，会被误会已人到中年。更加让潘莹莹无法抵抗的是自己的人中上有明显的一个胎记，暗黑色，无法去除。其实这个胎记并不大，也就是小拇指指甲盖儿的一半儿，可是这个东西成了潘莹莹心头一个巨石般的烙印。从高中开始，潘莹莹就尝试用各种办法弄掉它，可总是无效。工作之后，她甚至节衣缩食揣着一年攒下的钱去了韩国，生产出了那么多网红美女脸
蛋的名医们居然在一颗小小的胎记面前败下阵来。认栽了。
潘莹莹在“前轱辘不转后轱辘转”的国家里盘桓月余，拼出来的年假和携带的资金都见了底儿，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到祖国。在马不停蹄地上班之后，潘莹莹利用十几个不眠之夜读了上千篇公众号里的鸡汤文章，终于学会了一个时髦的短语：“和自己和解”。
这几个字说起来容易，其实做起来又有多难呢？无非是跟自己说，都是命，认了吧！认命之后的潘莹莹并不会觉得天一下子变蓝了，只是对自己更加放纵和懈怠了。一千多块钱的雅诗兰黛？算了吧！怎么抹嘴唇上边不还是黑的？璀璨耀眼的卡地亚项链？拉倒吧！链子越亮鼻子下面就黑得越明显……日子总是要过下去。一个人挣钱一个人花的生活也蛮舒适。不用费心思在穿着打扮上，不用琢磨着怎么跟异性说话博取好感，潘莹莹在小吃街、夜市、街头各个苍蝇小馆中找到了人生的乐趣。于是，“与自己和解”的结果就是自己长胖了。潘莹莹对待美食的态度带着丝丝的报复心理，是占有、是虐待、是贪婪 ……美食对待她却是毫无怨言的回馈。她吃下去的每一卡热量都在身上得以显现。从韩国回来之后，潘莹莹在短短的半年里，把自己的体重飙升了四十斤。
心理学上把潘莹莹这种做法叫做“自暴自弃”。但是潘莹莹并不这么想，至少截止在今年前半年还没这么想。她称这种生活方式为“自慰”。不是那种不可描述的动作，而是“自我抚
慰”——用增长的脂肪抚慰着孤独的心灵。
如果不是林小乐的横空出世，潘莹莹的自我抚慰还会持续下去。但是，一张显而易见的整容脸就那么从天而降，通过一个在菜市场的大棚里举办的招聘会就加入了公司，这个姑娘的来路既诡异又张扬。诡异的是，那个一年一度的招聘会是企业不得不去的，那是公司和街道办事处、区里劳动局、社保局维系良好关系的一次场面上的活动。谁都知道，去是为了捧场，这样的捧场是不必有实质性结果的。所以，企业的人力部门连续多年都带着洋溢的笑脸在菜市场的大棚里摆摊儿，但是并不会真的带回一个人来，哪怕是安排一次面试走走过场。可是林小乐就那么张扬地出现了，被人力资源部的头头亲自带回来，亲自面试，亲自送上岗 ……这也就罢了，一个来了不到半年的新人，居然还堂而皇之地挤占了潘莹莹为之努力了好几年的上升通道。林小乐高调升职。潘莹莹在得到了领导几句不疼不痒的表扬之后，继续等待。
这是为什么？潘莹莹死活不明白。自己的脸、体重和胎记，跟升职有什么关系？直到潘莹莹在订阅的公众号里读到“美丽也是生产力”才搞明白了一点。她暗暗观察身边的男性，似乎都愿意给林小乐提供帮助，而且很多都是无偿的、心甘情愿的，所以在林小乐身上，领导看到了“凝聚力”和“号召力”。还有还有，林小乐卖萌的功夫还真是一流呢！她的裙子比潘莹莹短一寸，腿比潘莹莹长两寸，胸比潘莹莹大一个码，脸却比潘莹莹小两号。眼角开过，鼻子垫过，嘴唇丰过 ……**关键
的是她的人中，粉粉嫩嫩，无瑕。
更可气的是，入职一年，来向林小乐表白的男人可以从公司门口排到电梯口。没有十个也有八个。林小乐每天都在潘莹莹的工位前端着一杯速溶咖啡，蹙着眉，幽幽地跟潘莹莹诉苦：“我怎么跟他们就说不清呢！我刚在事业上有点起色，还不想考虑感情的事。这些男人啊，急什么呢 ……莹莹姐，你说是不是？”
林小乐说这些话的时候，一只手总是要划过自己的长发。潘莹莹听着，只能摸摸自己短发的发梢，默默地“嗯”一声。
这也就可以了，还要让潘莹莹做什么反应呢？林小乐在异性面前的高情商到了潘莹莹这里总是打折扣。潘莹莹给不出她理想的反馈，她就一定会喋喋不休地叙述下去。哪一个男人不过是工作饭局上的初次相识，就把林小乐的客套当作了机会。加微信、要 QQ，穷追猛打还要送花献殷勤。林小乐用反感的语气诉说着一个个哀婉痴情的故事，听的潘莹莹几乎失去了吃午饭的胃口。潘莹莹不明白林小乐说这些给自己听的目的是什么，但是心里对这个女人的腻歪却是与日俱增。终于有一天，潘莹莹悟到了这里的玄机，你林小乐不就是在笑话我没有男人追求吗？
林小乐是不是这个初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潘莹莹得出这个结论后就无法逆转。她愤愤不平地在心里把林小乐的“恶行”列出了清单。她甚至给林小乐描绘了一出“前史”。怎么去的招聘会、怎么在人力资源的男性头头面前卖弄风骚、怎么用低劣的手段搞定了领导 ……抢了我的职位还要打击我的自尊？这样的女人我岂能容你！
潘莹莹越想越气，但是越生气越没有办法。她在小小的格子间里根本找不出对策，她发现面对这么一个洋溢着骚味的同性自己却连招架的能力都没有。
潘莹莹在办公室里被挤压得几乎窒息，好几次差一点就和林小乐起了冲突。但是内心的善良和懦弱又让她独自跑开，一个人躲在洗手间对着马桶干呕。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个多月之后，潘莹莹决定辞职。她对着电脑删删改改，想写一封饱含情怀的辞职信。但是林小乐的脸总是在她的眼前挥之不去。所以，在*后一版，她只写了一行字“老娘不干了”。
这五个字敲击在文档里用尽了潘莹莹这三十年的勇气。她不敢在办公室里把它打印出来，更不敢把它扔在领导的桌上。她不断鼓励着自己，*后决定到外面找个打印社把文档变成白纸黑字。
从办公室到大街上，潘莹莹每天用来行走这段距离的时间不过是几分钟，但是这一次潘莹莹走了很久。公司的大厦在城市里*繁华的街区，这里有她喜爱的美食，有她爱逛的小店，有她熟悉的煎饼和豆浆，还有挤掉过她很多次高跟鞋的地铁、
公交车。
这封辞职信一旦递上去，潘莹莹的职场生涯就清零了。这个道理她懂。但是她在深深的挫败感中无法自救，这也是她对自己感到愤怒和委屈的原因。她盲目地在街上走着，途经了好几个打印社、复印店却都没有进去。她当然知道自己没有足够的勇气，但是又找不到救命的稻草。
就是在那么一天，她和袁岳撞了一个满怀。袁岳穿着单薄的牛仔夹克在街头发着传单。那天，他们共同的城市北京遭遇了突发降温，白天的*高气温从摄氏十度降到了零度。袁岳从来不看天气预报，他正在上一次颓败的创业经历中艰难地重拾信心。开健身房失败，欠了一屁股债，除了二十九岁的年纪、一米八的身高、健硕的肌肉，袁岳好像已经不剩什么了。虽然是几个人合伙投资，但是健身房倒闭之后，袁岳面对的仍然有几十万的负债 ——自己拉的那么多会员、办下的会员卡，靠卖身都还不上卡里的欠费。
袁岳走投无路，已经到了只能卖自己的地步。可就算他卖，谁买啊？有哥们在剧组里当“群头儿”，好心介绍他当群众演员，可这一天才能给几个钱？袁岳当然不想去，不过，自诩脑筋比谁都聪明的他迅速琢磨出了另外一条道道儿……
碰到潘莹莹的那天，正是他决定重新开始的一天。他拿着自己设计印刷的宣传页在热闹的大街上分发，想的挺美，可是陡然下降的温度让户外街上的人流变得稀稀拉拉。西北风吹的人透心凉，袁岳吸溜着鼻涕往过往行人怀里塞小广告。那天冷的啊，连城管都不上街了。
潘莹莹却没觉得冷，因为心里拔凉的比外面还冷。潘莹莹只顾低着头行走，袁岳只顾自说自话，两个人撞在一起之后，袁岳一边忙不迭地道歉，一边还不忘给潘莹莹臂弯里也塞上一张宣传页。潘莹莹胳膊里突然就多了一张纸，她还听到了“帮您排忧解难”的字眼。袁岳的脸长得不错，身材当然也好，一看就是在健身房里泡出来的，要哪有哪。这样的男性在大街上，即使被西北风吹得鼻涕横飞，也会招人多看几眼。潘莹莹就多看了几眼，两个人眼神就在那一瞬间对上了，各自的心里都产生了物理反应，好像电流撞击。潘莹莹心里突然亮堂了一下，袁岳心里索性就说：“生意来了！”
02
电梯门打开，袁岳西装笔挺，左手一捧红玫瑰，不多不少的九十九朵。右手一只蒂芙尼蓝的丝绒锦盒，里面却是一只仿施华洛世奇的水晶戒指。当然，标签早撕了，盒子也是淘宝上买来的。潘莹莹曾经想过要一只金戒指或者真的钻石戒指，被袁岳一口否定，说花费太高没必要。水晶戒指就很好，重点是要大，而且一定要闪！袁岳信誓旦旦地对潘莹莹说：“相信我！我一定能让你成为当天的焦点！没有人会注意戒指！”
袁岳捧着这两样东西，见到潘莹莹一出电梯，就饱含深情地单膝跪下去。电梯门开启的时候，公司里潘莹莹的所有同事，包括林小乐都看到了袁岳。这么一个大帅哥，拿着这两样东西，想不让人注意都难！大家的惊呼在袁岳下跪前就开始了，当袁岳准确地拦住了潘莹莹的去路之后，全公司拿着豆浆、煎饼、油条的准备去上岗和已经到岗的人都跑了出来，无论男女，连打卡都顾不上了，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难以置信的表情，齐刷刷地看着潘莹莹和袁岳。
袁岳心里一笑，但是脸上仍然装着羞涩和深沉。他深情款
款地对眼前的潘莹莹说：“莹莹，我知道，你事业心强，你工作能力强，你责任感强，但是，我还是想用我们五年的感情来恳求你，求你不要总是对我的请求视而不见，求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用一辈子来守护你、照顾你！我知道，上天让我能遇到你这么优秀的女孩子就已经是对我的眷顾，但是，我仍然想对你说，嫁给我吧！我的一切都是你的！我一定给你*温暖的未来！”
袁岳的话说得用情至深。这是他的**笔生意，他必须做到完美无缺。他一边说，一边回忆在表演课上学过的所有技巧。他眼前站的是潘莹莹，脑子里想的是斯嘉丽约翰逊。不这么做，他的词儿说不出口。
袁岳的造型为他青涩的表演加了分。人帅就是硬道理，就是加分项。虽然这一次表演带着舞台腔，可架不住潘莹莹配合啊！这几句话是潘莹莹从来没听过的，长这么大，从没有男人对她讲过这样的话。之前两个人对词的时候，潘莹莹想听听袁岳会怎么说，但是被袁岳一口拒绝。他用自己有限的那点表演知识说服了潘莹莹，提前剧透就会失去效果。你只要信任我就足够了。
潘莹莹并不傻，她看见袁岳，并不会马上信任他，但是，她信任袁岳的外表。美丽就是生产力，这话没错。即使什么都不说，长成这样的男人来公司找她一趟就能说明问题吧！袁岳给自己的表演打八十分，潘莹莹激动真实的眼泪又给他加了
二十分。完美！
看见潘莹莹流出了晶莹泪水的一瞬间，袁岳有点担心，他不经意地挑了一下眉毛，用他自己的方式给潘莹莹提醒。潘莹莹当然也看到了，虽然自己已经是泪眼婆娑，但是，还是咬着牙把自己的词儿说完：“对不起 ……小袁，我，我不能答应你……”
这一句话说出口，在现场观摩的全体观众都不干了。连林小乐都惊呼：“莹莹姐，你再想想！”
潘莹莹心里狠狠地冷笑了一下，继续看着袁岳的眼睛说她的词：“小袁，不是我不爱你，而是，我们之前说好的，你还记得吗？”
袁岳的脸上顿时配合地呈现出痛苦的纠结表情。他继续深情款款地说：“当然！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你说，让我们努力奋斗，让我能够独自打拼出自己的事业。我知道，我今天的一切都是父母给的，但是莹莹，我一直在努力！为了我们两个人的幸福我会继续下去。父母的成功不是我的错，你要相信我，我绝不是躺在花房里的富二代，我这么多年的努力你也看到了！我不要爱慕虚荣的女人，我不要空有其表的花瓶，我只要你呀莹莹！”
楼道的空气已经凝滞，每个看客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公司的老总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也讶异地看着这一幕。袁岳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继续说道：“我投资的企业已经准备上新三板，莹莹，我不求你现在就答应，但是我希望你接受我的告白！公司上市的那一天就做我的新娘，好吗？ ”说着，袁岳打开了丝绒盒子，硕大的假水晶戒指像是从水晶吊灯上卸下来的大吊坠，可在气氛的渲染下以假乱真，熠熠生辉，镇住了全场。
潘莹莹强忍着自己要跳出来的心脏，暗暗做了一组深呼吸，看着袁岳，坚定地说：“那就到那一天你再来找我！”
说罢，潘莹莹做出了头一天晚上练习了很久的动作，带着平静又坚毅的眼神，抑制住发抖的小腿，迈出步子，头也不回地对袁岳说：“我们要上班了，你也回去吧。有什么话，我们晚上再说……”
袁岳带着失望、沮丧、伤感的表情抱着一大捧花站起身来，慢慢地、静静地走到电梯前落寞地按下按钮，对周围所有人熟视无睹。一众看客张大了嘴巴，直到袁岳走进了电梯，大家才回过神来。有几个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潘莹莹的男同事惊讶地跑过来问：“莹莹，你男朋友，他，干什么的？你干吗不答应啊？”
林小乐像抢答一样过来撵几个男人走，脸上带着复杂的表情娇憨地嗔怪几个男同事：“哎呀，你们啊！真是八卦！你们看不出吗？莹莹姐对男朋友要求高，你们就不要问了呀……”
袁岳走后，潘莹莹过了一个充满了阳光的上午。所有同事
看她的眼神都是羡慕和敬畏，有男同事干脆就大大咧咧地说：
“真没想到啊小潘！你有这么厉害的男朋友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还有人煞有介事地过来好心提醒，提醒潘莹莹见好就收，不要放跑了这个钻石王老五。在窄小的茶水间，还有女同事在窃窃私语，三三两两用特殊的语气表达着羡慕嫉妒恨：“真看不出来，潘莹莹还有两把刷子！”
“可不是吗？这小伙儿也太帅了吧？听着还有钱……”“谁知道是真有钱假有钱？保不齐是个吃软饭的！”“哟！要真是吃软饭的也行啊！我要是潘莹莹，这么好看
的小鲜肉，吃就吃吧！我乐意喂他……”连公司老总都有一搭无一搭地打听，这位富二代是做什么的？有没有兴趣和咱们公司合作点项目？
童话般的一天就这么过去了。下班之后，潘莹莹借故在工位上磨蹭着，大家走的时候还在跟她开玩笑，问她是不是在等男朋友的宝马香车。潘莹莹笑笑，等到所有人离开后，独自走出大厦，在街角的牛肉拉面小店里与袁岳会面。
袁岳把一碗热气腾腾的毛细拉面吃得见了底儿，抹抹嘴巴，乐呵呵地问潘莹莹：“您还满意吗？”潘莹莹笑笑，拿出一个信封递给袁岳。里面是两个人谈好
的，袁岳这场表演的尾款，也是潘莹莹半个月的薪水。袁岳笑着接过来，说：“谢谢啊！您这也算是帮我开张了。 ”潘莹莹看看信封，笑着问：“不点点吗？”
袁岳找不着纸巾，用手背擦擦嘴角，乐着说：“您这么信
任我，我也得信任您。不用点了。以后您多照顾我生意就成了。身边要是还有这样的活儿，您多替我想着。什么过年租个男朋友啊，扮演个儿子孙子啊 ……只要不犯法，我都行。我跟您说，我学过表演，虽说是业余时间学的，可是肯定用得上。怎么样，今天早上这几句词儿还行吧？镇住他们没有？”
潘莹莹眼眶又有点湿。今天早上的一幕，在她的脑海里已经回放了几十遍。每一遍都让她情动不能自已。袁岳的表演好吗？很难说。可能还有些浮夸。这段表演要是放在央视的春晚舞台上，作为观众的潘莹莹铁定是不会被感动的。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看袁岳的表演，潘莹莹一定会觉得好假！太假了！
但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让也在舞台上参演的潘莹莹相信了他说的每一个字。就算是假的，又怎么样呢？好听，爱听！世间那么多男女，男人对自己女人说的就都是真话吗？夸自己老婆漂亮、贤惠，有几句是发自肺腑？女人都爱听假话，不怕假，就怕连假的都听不到。潘莹莹原以为自己一辈子都听不到这样的话了，今天，算是花钱给自己圆了一个梦吧。
潘莹莹很真诚地说：“你演得特好。我差点都信了，挺感动我的。”
袁岳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其实吧，肯定还有要提高和改正的地方。没事，以后您有需要就说话，您照顾我生意，我呢，回头做几张会员卡，您再需要的时候我给您打八折。”
潘莹莹苦笑了一下，说：“不用了。我这是**次在大庭广
众之下骗人，应该也是*后一次吧……”
袁岳不爱听了，打断她说：“这怎么是骗人呢？这顶多算是演戏。我们不过是把舞台上的小品拿到生活中演了一遍，我们又没碍着谁的事！我不骗人钱不骗人感情，我这是帮您重建信心，帮助您稳固岗位。对不对？对了，您说之前老是跟您较劲的那女的，今天在场吗？看见了吗？”
潘莹莹点点头。
袁岳一副大功告成的表情，说：“那就太好了！我跟您保证，那女的，在短时间内肯定对您客客气气的。您呢，也抓把劲儿，找一个真男朋友，到时候您就说，看不上我这个富二代，把我踹了。多解气！也堵上他们的嘴！”
潘莹莹回想了一下白天林小乐看自己的眼神和表情，笑笑没说话。
袁岳起身告辞，站起来又不免啰嗦几句：“我也知道，这么做只能帮您一下，也就这么一下，以后的事啊，还得您自己努力。不过呢，要我说您也别灰心 ……这话怎么说呢，就是，每个姑娘都能找着爱自己的那个男人。您别着急，其实您特优秀，就是 ……对了，我之前是开健身房的，您要是想塑形也可以找我，保证三个月之内让您看见效果！”
这回轮到潘莹莹打断袁岳了，她礼貌地笑着说：“谢谢你的鼓励。我开始找你只是为了出一口气，真的出完了，我也想明白了。你也不用安慰我，我知道以后的路该怎么走。只是，你可能再也不能在这条街上发小广告了。 ”说罢，潘莹莹将那天袁岳塞在她手里的那张宣传单放到了桌子上。
袁岳没想到这件事，但是潘莹莹眼神坚定，袁岳没有迟疑，点头答应：“明白”。一边说，袁岳一边信手将宣传页折成了小时候手工做的“东西南北”。
两个人告辞在冬日的夜色里。潘莹莹住在哪里、明天还会不会出现在这栋大厦，袁岳并不知道，也不关心。他看看手里的信封，哆嗦着从包里掏出一个软皮的黑色小本，就着路灯昏黄的光线，又摸出一只签字笔，在本子的**页上写下了：扮演求婚富二代。成功。
袁岳哈了哈手，把笔和本塞回包里。就这么几十秒钟，双手已经冻得冰凉。他迫不及待地把手揣回羽绒服的口袋，右手摸到了冰冰凉的手机。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有三条未读的微信。袁岳吸溜着鼻子，看看不远处就要进站的公交车，小跑了几步窜上车。冬夜里的公交车空空荡荡，袁岳犹豫了再三打开手机。对连发三条微信的头像回了一句：“忘了我吧。”
袁岳的眼角有点湿热。他用刚抹完鼻涕的手背又蹭了蹭眼角，果断地把发微信的人拉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