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食物语

　　花花娘的盐烤小杂鱼 【少年叶话，生于驱魔人世家，生有阴阳双眼，可窥世间妖怪。自幼喜烹饪之事，后自拥一店，名曰百味食艺。少年心地善良，常以食物馈赠孤苦妖怪。妖间有口皆碑，故又称之妖怪食堂。】 【一】 随着科技的发展和现代社会的进步，许多传统的职业开始逐渐没落，甚至走向消失，驱魔人便是其中之一。 说到驱魔人，现代人往往会露出不屑的笑容。说他们是江湖骗子的代表，靠装神弄鬼骗取人们的信任和钱财。但追溯起历史，驱魔人也曾深受人们的尊重与崇拜。 尤其是在数百年前的东云县，那里时常传出妖怪作恶的事情。传闻有村民在东云县以东二十里出的森林里见到过妖怪，回家后便因惊吓过度而病死。当地人也经常在山川田野间——甚至自己的居所处——目睹过怪异的事情。后来人们因为惧怕而开始供奉祭品给妖怪，但情况却并没有得到好转。 东云县的驱魔大族叶家便是在那个时期兴起的。 和传统的驱魔人一样，叶家出来的驱魔人都以驱逐妖怪为己任。他们自小接受严格的训练，包括阵法的绘制、异象的分辨，甚至连妖怪的种类也要一一牢记。因此那些想要求得平安的人，往往会重金请来驱魔人作法。神奇的是，那些经过叶家驱魔人作法的地方，后来便真的没有妖邪作祟了。 叶家似乎与生俱来便与妖怪有着别样的缘分。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从叶家走出的驱魔人中，每过几代便会诞生出拥有阴阳眼的人。 阴阳眼，又被称作神的眼睛。对于驱魔人来说，这是一种极其罕见的体质，拥有阴阳眼的人往往可以看到人类所看不到的东西，也可以增加自身与法阵的力量。因此拥有阴阳眼的叶家族人，往往会作为家族首领来培养，其命运也早早地与妖怪们绑在了一起。 但随着岁月的流逝，曾经繁荣的驱魔世家也在时光中变得衰败，许多宗亲成员也陆陆续续地换了谋生的行当。到了叶天这一代，境遇已然到了*坏——科技的飞速发展让人们不再相信妖怪一说，驱魔人的地位也由当初受人敬重的英雄，逐渐沦落为糊弄人的把戏。深知这行已经不能糊口的叶天并没有让儿子叶话继承祖业，自己也换了一份安稳的工作。 叶话今年十九岁，生得清秀健康。一头整齐的黑色短发，一笑脸上便显现两个温柔的梨涡。清瘦的面庞之上，是一对清澈的棕黑色的眼。身体匀称没有丝毫的赘肉，十指修长白皙，隐隐还能看到皮肤下的青筋。他从小对烹饪充满热情，且小有天赋，长大后在父亲的支持和资助下如愿有了一家饮食的门店，名叫“百味食艺”。 饭店开在常林街的中心处，那原本一座老旧的平房，在叶话手中却像穿了一件新衣。破旧的店招被换成了简洁现代的字灯，外墙被打理得整洁干净，没有花哨的广告或者促销海报。桌椅、食材都被整齐地摆放归类，让人感到安心舒适。 推开门就能看到宽阔的马路，路的两旁种满了许多桂树与绿植。每当到了花季，空气中便会弥漫出怡人的香气。这曾是东云县里*热闹的一条街道，然而随着时代的发展，商业中心逐渐朝着内城区偏移。这一片也逐渐变成了生活区，供人放松与休息。 饭店的营业时间是中午到晚上，食客主要是内城以及附近上班的人。虽然只是一家的普通小店，但有一点却让人印象深刻，即“没有菜单，支持点菜”。 除了几个推荐菜品，其余都须看当日采购的食材——以上都会写在前台旁的“今日供应”牌上。告示牌的*下方有一行小字：“如果有想吃的菜品，请告诉店主，只要食材允许，本店都会竭力满足。” 尽管听上去有些奇怪，但事实却是总有客人光临到此——其中不少还是常客。正是这种简单质朴、回归于新鲜食材的风格，以及叶话用心精湛的厨艺，反倒让许多食客能够静下心来品尝起时令美食的本味。渐渐地，这些原本奇怪的方式反倒成为了吸引食客到来的特色所在。 叶话很小的时候，父亲便已不再接触驱魔之事。严格意义上，他并不是驱魔人，但祖业仍给他和妖怪们带来各种未了的缘分——那双与生俱来的阴阳眼——能够看到一般人类看不到的东西，比如妖怪。 这种特别的身份让叶话并不惧怕妖怪，事实上，他从小便见过许多妖怪。他甚至会将每天剩余的食材重新制作，送给回家路上遇到的妖怪们。人们早已不再因为畏惧而供奉食物给妖怪，所以这世上便有了许多挨饿的妖怪，看似凶狠的他们实则和无家可归的流浪猫狗并无区别，所以叶话有时也会请一些妖怪吃饭。也因此，受了恩泽的妖怪们更喜欢将他的“百味食艺”称为“妖怪食堂”。 【二】 十点了。 像往常一样，叶话正在整理一天的财务。街上的许多店已经关门了，叶话的店却还亮着灯，在夜色的衬托下，好似一只孤独的萤火虫。 四周是如此静谧，店内也是如此。指针在墙上一格一格地跳着，空气中回荡着计算器按键的响声。叶话坐在一张桌子旁，目光专注。他一手敲打着计算器，一手在账本上记录着今日的财务。 终于，叶话伸了个懒腰，这意味着今天的工作已经结束，他也要准备回家了。 忽然，一个不起眼的小东西跳上了饭桌，在叶话的面前来回跑圈，以此来吸引叶话的注意力。 那是一个约一寸大小的小妖怪，人形，皮肤光滑，嘴巴长在肚子上，胆小且温顺。小妖怪似乎跑累了，仰面倒在了桌子上，肚子发出咕咕的响声。 “知道了知道了。”叶话无奈地挠了挠头，起身朝厨房走去。今夜有些凉，叶话走之前不忘用纸巾盖在了小妖怪的肚子上。 这种情况之前也曾发生过，饿得受不了的妖怪有时会来到叶话的店里祈求食物。通常叶话并不会拒绝，但深夜太过频繁的来访也会让他感到为难。 叶话蒸了一个土豆，但觉得可能会太烫，又加调料拌成了土豆泥，用小碟盛了出来。 小妖怪闻到食物的味道，立刻跳了起来，开心得手舞足蹈。叶话看到这一幕，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就在小妖怪接过碟子准备大吃一顿的时候，一阵突如其来的冷风搅起门帘，从门外径直吹进。小妖怪打了个哆嗦，店里的风铃也随风摆动，发出悦耳但冰冷的声音。胆小的小妖怪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它警觉地抱起碟子，飞快地逃了出去。 “记得把碟子还回来！”叶话冲着已经不见踪影的小妖怪喊道。此时，他的目光被本能地吸引到了门外，透过暖黄的灯光，他隐约看到了一个人的轮廓。 那是一个穿着灰色衣服的长发女人。 叶话打量着眼前的女人，这是一个妖怪，披散的黑色长发之下，是一张毛茸茸的棕色猫脸。她扭了扭头，两只挺立的猫耳忽地冒了出来。一双眸子像是闪着光泽的黑色宝石，脸的两边也各有几条横着的白色须纹。 猫脸女走到前台的高椅旁，自然地坐了上去。她转了转眼睛，掏出毛茸茸的爪子在平整的吧台上比划出一条鱼的模样。 叶话观察着猫脸女的举动，心中大概明白了。只是这会儿时间也很晚了，厨房也关了火，这让他有些犹豫。 叶话还是回到了厨房，因为他坚信对一名厨师来说，如果有饿着肚子的人找到自己，无论对方是妖怪还是人类，都应该尽可能地满足对方。 此时冰柜里还有一条冷藏的鲫鱼。叶话皱了皱眉，*后选择做一道清蒸鲫鱼。他拿起鱼，鳞片很快便如雪花般落下。抽出背部的鱼线，这样淡水鱼的土腥感便淡去许多。用盐、胡椒粉、黄酒腌制鱼肉十来分钟，接着在鱼身两侧切上花刀，葱姜蒜切出一些塞进鱼内，连盘大火蒸十五分钟。此时淋上鱼豉油和一些葱花，再利用余热蒸三五分钟即可。*后浇上调好的热油，鱼肉的鲜美立刻被油温给激了出来，就连叶话自己也被这香气勾起了食欲。 猫脸女嗅了嗅面前的蒸鱼，失望地摇了摇头。她站起身来，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饭店。 叶话看着猫脸女远去的背影，眼里闪过一阵惊讶和不解。他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妖怪，那仿佛在说，叶话做的食物并不能打动她。 更奇怪的是，接连几天，猫脸女都会来到店里吃鱼。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厨艺，叶话每次都认真地拿出不同的鱼类菜式，一次比一次精美复杂。但面对不同工艺的处理的鱼肉，猫脸女都表现出了相同的动作，即轻嗅、垂头、暗叹，眼中透着失落。她就像一个经验丰富但无比严苛的裁判，只需看一眼就知道那些菜的味道叫做失望。 猫脸女似乎是彻底失望了，她已经有好几天再也没出现了。 原以为少了一个麻烦的食客会让自己轻松一些，可落在叶话心底的那块石头并没有消失。那是猫脸女接连的失望，将身为厨师的他压得有些愤懑。这倒是坚定了他的决心——在她下一次出现时，一定要做出让她满意的菜品。 对菜品来说，食材的需求是**位的。叶话盘算着第二天去早市挑选一些新鲜的鱼来练习，但第二天早上却因为太忙，等他急忙赶到鱼市时，可供挑选的鱼已经所剩无几了。 一圈逛下来后，叶话并没有发现能让自己满意的鱼。失望的他正要离开，却看到一位头发灰白的老太太正在一家鱼摊前认真地挑选。叶话好奇地走上前，发现盆子里只不过是一些杂鱼。 “都是些小杂鱼，没什么用呢……”叶话自言自语道。 老太太似乎听到了叶话的话，她忽然放下手中的鱼，抬头看着叶话。满脸的皱纹渐渐舒展开来，她笑着说道：“虽然只是小杂鱼，但只要用心烹饪，也是能够变成美味的。” 叶话没有和老太太辩解，他微笑着点了点头。显然，今天来的不是时候。 【三】 狭窄的菜场过道里突然冒出了一群嬉闹的孩子，他们大叫着冲撞过来。叶话身手灵活，没让这些孩子蹭到，但一旁的老太太因为上了年纪，来不及反应，被顺势带倒。 “您没事吧？”叶话扶起了摔倒的老太太，问道。 “现在的孩子啊……可真活泼。”老太太揉了揉膝盖。她看了眼叶话，堆满皱纹的眼角弯成了一道弧线：“没事没事。小伙子，谢谢你。给你添麻烦了，我自己可以的。” 即便老太太这么说，但叶话还是有些不放心。扶起老人的时候他发现老人其实十分瘦弱，加之她年纪大了，又提着一堆东西，想来想去叶话决定把老人送回家去。 老太太推托不过，*后在叶话的搀扶下步履蹒跚地回到了家。 “小伙子，真是麻烦你了，进来喝口茶吧。我正好要做刚买的小杂鱼，不嫌弃的话就尝一下吧。一点心意，希望你不要拒绝我这个老太婆。”老太太诚恳地说道。 叶话有些不知所措，但面对这样一位诚恳的老人，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老太太见叶话答应，脸上立即浮现出了开心的笑容。她转身走进厨房，开始处理起食材。 老太太住在一栋老旧的房子里，附近的房子都已经被拆掉了。房子很大，显得空荡荡的，屋里没有其他人，不知老太太的家人是否外出未归。 很快，老太太端着一盘小杂鱼走了出来，还给叶话添满了茶。 那是一块方正的烤盘，小杂鱼被井然有序地摆放在锡纸之上。鱼的四周，有一层类似雪花的白色颗粒，配上表面的调料粉末，让人忍不住食欲大开。叶话拿起一条小杂鱼，鱼肉的表面各有几条花刀，鱼肉的香气从切口处溢了出来。这是盐烤的做法，看上去并没有对鱼本身做过多的处理，但鲜美的香气却已经透进鼻子里。叶话忍不住咬了一口，鱼肉很轻松地撕扯了下来，鱼皮烤得有些酥脆，但鱼肉却鲜嫩柔软。鲜香的气味在嘴里来回旋转，味蕾像是在波涛翻滚的大海上迎着略带咸味的海风翱翔一般。 “这种咸味……”叶话似乎在思索什么。 “海盐。”老太太笑着说道，“我用的是海盐。” “果然。”叶话恍然大悟，“味道很鲜美。” “鱼也事先拿特制的调料腌过了。”老太太笑着说道。 说完，老太太分出一些鱼，放到了墙角的一个瓷碗里，嘴里碎碎念着什么。 叶话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间已经不早了。他起身向老太太道谢，随后便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