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本周五郎文集

半助的家总是静悄悄的。半助就一个人过，还有一只叫“老虎”的猫和他在一起。不知道他靠什么挣钱活着，只是常看到他拿个小包袱出去，也不知道去哪儿。他回来的时候包袱就大了一点儿，里边包的大概是些日用品和吃的，那么出门时包袱里包的，肯定是能换来钱的东西。要是这样——可能他老是整天在家干点儿什么活儿，但究竟干什么无人知晓。 半助五十来岁，头发和年轻人一样又黑又密，但身子已经瘦弱得像老丝瓜。他的瘦长脸显得很小，好像土墙一样毫无血色。从他的眼神可以看出，他胆小怕事好像总是怕被什么人揍。特别是和别人说话时，更显得卑躬屈膝。——他总是像要对谁道歉，要缩到自己身后，甚至在外走路时也是一个样儿。 “真像被通缉的嫌犯一样。”退休刑警和泉正六说，“要是敲敲那家伙，身上肯定能敲出点儿泥巴下来。” 斋田先生听说后笑了：“敲出来的是灰嘛。要是泥的话，那是吐出来的。这个退职刑警实在有点儿怪。” 半助从不和附近的人来往。偶尔来看他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住在另一个町的小六，还有一个是住在这个街区的、大家叫他“小棚子”的小平。 小平和小六的年纪差不多，大约十天来一次。好像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有时他会待个小半天。那也几乎听不见他们说话，有时能听见他们喝茶或聊天的声音，聊聊天气或生意的好坏。至于来干什么、为什么很少说话，外人实在弄不懂。 半助比住在这条街上的所有人起得都早，在井边洗完脸，就朝着东边拍着双手，虔诚地闭上眼睛鞠三个躬，嘴里念念有词。可能是在祷告吧？也许是在祈求什么。反正只看到他嘴里嘟囔着，但听不见到底在说什么。随后他就提溜两个水桶打了水回屋。这是他一天生活的开始。春夏秋冬天天如此，风雨无阻。 虽说十分罕见，但也有他在井边和别人碰在一起的时候。 “早上好啊，”对方招呼着，“每天都这么早啊，半助。” 见有人招呼，半助立刻缩起肩膀，谦恭地点头施礼，讨好似的慌忙回了句话，然后迅速拎着两个水桶小跑着回去了。 半助和一只叫“老虎”的猫相依为命。不过这也没什么特别的。一般来说有人爱猫，有人爱狗，也有不少人爱到了不合常理的程度，但是比起这些人来，半助和猫的关系极为平凡，与常人无异。——半助不和他人来往，只和“老虎”说说话，和“老虎”一起吃饭一块儿睡觉，于是让人有了半助和“老虎”相依为命的印象。 一大早，虽然是夏天，可天还没亮的时候，半助就睁开了眼睛。 “老虎公。”半助喊猫，“差不多该起来啰。” 睡在被子一角的“老虎”身子团成一团，睁开眼睛看着主人。半助在被里伸了个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又挠了挠身上。他喊“老虎”也像在自言自语，打哈欠也不出声。他起来以后，把被子叠好收进壁柜，也几乎没弄出动静来。他做所有事都像旁边睡着一个重病患者一样，蹑手蹑脚地注意不弄出声音。起身后他换上衣服，就要到井边去了。只有打开就关不好的木格窗和防雨木板窗，时而发出点儿声音。半助也拿它们无可奈何。 “肚子饿了吗？”半助一边用小炉子做饭一边说，“等一会儿啊，就好了，‘老虎’。” “老虎”叫了一声，不过只是张了张嘴并没出声。用小铝锅把饭做好后，半助用另一个小铝锅一边做味噌汤，一边拿出了腌菜，摆好小饭桌。小饭桌是即使乡下也已很难看到的老式有盖的那种箱子，里面装着餐具，合上盖子，把餐具放在上面就可以开始吃饭了。吃完饭用洗碗布擦一擦餐具，照原样收到盒子里就行了，还省了拿到厨房去洗碗的麻烦。半助是个爱干净的人，可有时也只是洗一下洗碗布就算完。 “老虎”从不离开半助，不管半助进房间还是去厨房，“老虎”都跟在身边转，蹭半助的身子，用凉凉的鼻子蹭半助的手脚，半助要是坐下，“老虎”就窜到他膝盖上趴着。半助是个彻底的素食主义者，除了喝佐料汤放点鲣鱼干之外，绝对不吃鱼和肉。半助也只给“老虎”吃拌了碎咸菜的米饭。“吃鱼呀肉的对身体不好。”半助对“老虎”这么说，“吃鱼吃肉之类会短命。只吃蔬菜和米饭，就不会生病会长寿。” “老虎”抬起头看着主人“喵”地叫了一声，当然并没有发出声音，就像在说：“你说的一点不错，世上不知道这一点的家伙们真是可怜人哪。” 吃饭的时候，半助不会让饭碗和筷子碰出声音。说得夸张点儿，他连咀嚼都不出声。所以，半助并不像平常人那样吃饭，反倒像偷吃。他吃东西绝不会让食物噎在喉咙里，也不会呛得咳嗽。 吃完早饭，半助就开始干活儿。谁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一张结结实实的硬木小桌上摆着许多工具，小刀、各种凿子、线锯，像是定制的台钳，还有三把锥子，材料只有上等的象牙和铅条。 半助干的好像是细致活儿，他一只眼睛戴着修表用的放大镜，身子抵在小桌上，小心翼翼地加工着什么。庄严神圣的样子，不像是在干活儿，倒像是在进行某种宗教活动。半助干活儿的时候也没动静，用各种锥子、凿子和线锯的时候几乎没声响。他用小刀削象牙时，会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不过要靠近他侧耳倾听才能听见。 半助莫非在干什么至关重要、不想让人知道的大事情？就连住在小房子的阿平都没见过他的那些工具。阿平去串门，半助会让他进屋。但是除了那张结实的小桌，阿平什么也看不见，也不知道那些工具如何被藏起来的、藏在哪儿。除了阿平，半助不会让任何人进屋。即使住在中通大街的小六来，半助也只是把不知补过多少次的纸拉门开一条缝，露出半张脸说话。 半助干什么都注意不发出声响，吃饭的时候听不见他的碗筷声。他悄无声息地生活，好像一切都是为了适应那份工作所做的训练。真相可能就是，他的工作异常重要，需要瞒着他人。半助的工作需要特别的仔细用心，所以须让自己的生活起居全都服从于工作。 “老虎”在主人干活儿时，不是在桌子边睡觉就是去外边。它睡的时候两只前腿缩在身下，俗话一般管这个姿势叫做香盒，意思是猫身子像装香的盒子。“老虎”很少会躺着睡觉。它不想外出时，就用身子蹭主人的膝盖，主人一头扎在工作里顾不上它，它就“喵”地轻轻叫一声，等主人打开拉门放它进入。 外出时的“老虎”走起路来慢慢悠悠的。它是偏黑的三花猫，身子又肥又大，圆圆的脸像足球。据说半助已经养了它七年，也有人说这是只超过十岁的老猫，快成精了。 “老虎”是猫里的老大。 主人半助走路时总是贴墙根，恨不能隐去身影，相反，“老虎”走在路上趾高气昂的，那样子似乎表示对什么都毫不在乎，慢悠悠地在自己喜欢的地方按自己的速度走着。它的领地到底有多大谁也不知道。这块地方就不用说了，从中通大街到本通大街好像也是它的势力范围。不用说，这都是靠实力得到的。在这片范围内，即使是元老级的狗也因为挑战“老虎”被它抓瞎了一只眼睛咬了耳朵，另有四五只狗被咬得浑身是伤。 现在能向“老虎”挑战的狗已不复存在。有时出现脑子不太好使的狗，“老虎”并不立刻对其使用暴力。它只须停下脚步，直瞪瞪地看着对方就足有震慑力。就算脑子特别不好又爱打架的狗，只要看到“老虎”的眼神，尾巴就耷拉下来了。耷拉着尾巴的狗好像很镇定地抬头看，似乎在想着今天的天气不怎么样啊，或者像突然想起来还有什么要紧事，一下子往相反的方向跑走了。 “老虎”使用暴力仅限于交尾期间。现在也是。到了交尾期就能知道它是怎么成的老大了。比如说啊，这儿有一只漂亮的母猫，先有几只年轻的公猫围着它竞唱恋之小夜曲。竞唱得胜的公猫就靠近母猫，然后它们独特的格斗就开始了。更有经验的猫不会有那种轻薄的行为，它会默默地看着年轻的猫们竞唱或格斗，到了年轻猫们打架打累了的时候，开始显示自己的存在。接着就进入中级争夺战。*后到了重量级，就是一对一或*多三对一的争斗。不过，这个时候如果“老虎”出现，在重量级争斗中胜利的猫也绝不敢逞强，而是立刻在“老虎”面前俯首帖耳，然后就到别处找自己的恋人去了。 在交尾期，即使再聪明的猫也有生气的时候，其中不乏挑战“老虎”的勇士。只有这个时刻，“老虎”才把珍藏的喉咙超常发挥，那叫声之凄厉真是无法形容，它龇牙咧嘴的样子更是难以描述。即便如此也还有试图坚持的家伙，不过转眼间就遍体流血、掉毛瘸腿地落荒而逃，后悔自己的不智和浪费时间。 从我们的“街区”出来的“老虎”，正穿过荒地，在中通大街上行走。它体态肥硕，走起来步履沉重缓慢，迈出左前腿时左肩的肉在颤动，迈出右前腿时右肩的肉在颤动。它几乎从不左顾右盼，因为它无所不知。这边是修鞋的，紧挨着是个竹器店，旁边是已经休业的民家。这家养了一只狗，阴柔且神经质，在格子窗里疯了一样狂叫，但只要“老虎”瞪它一眼，它立刻像哪儿被咬了似的，“呜呜”地嚎着躲到屋里去了。听到声音，脸上冒着青筋的太太出来了，就像逗婴儿一样，用甜软的声音喊着什么。 “呜呜，这儿被咬了。”那只狗像告状一样叫着，“就是那只坏猫咬的，就它咬我，总是咬我。” “好了好了，不要紧的。”太太把那狗狗抱起来，瞪着“老虎”，“又是这个‘老虎’，看你那副讨厌的样子，去去，滚那边儿去，这个坏野猫。” “老虎”面露不屑一顾的神情，抖抖胡子离开了。便宜菜店的附近有两只公猫。一家挂着夸张招牌的糖果店——“甘露堂”，有个六岁上下的女孩儿，只要看见活物就用棍子打，扔石头撵，也不管是猫还是狗。“老虎”对这一切了如指掌，以免自己成为那些闲得无聊的人的提防和取乐对象。 “呼！和平时一样。”它好像在自言自语，“这日子日复一日，也没好点儿，奇怪得很，这些人也不腻得慌。” 从中通大街往北有一座桥。那是在壕沟上修的石桥，过桥再过两条街再直走，前面是本通大街。大街上全是号称引领潮流的各种商店，首饰店、服装店、酒吧、银行、百货店和餐厅鳞次栉比，道路中央跑着有轨电车、卡车和自行车，各种汽车川流不息。 “老虎”到这儿来有它的目的。穿过本通大街对面的横街，有一家叫“天松”的正宗天妇罗店。 说这家店正宗，是相对于阿国开的素菜天妇罗店而言。其实这是家车站天妇罗馆，所以客人多是住在下町的人。下町人认为把天妇罗炸成那种白白的、在干干净净的座位上吃的、看起来特高档的东西，其实并不怎么样。要炸成比橙黄还要深些的颜色，吃起来脆脆作响的天妇罗才正宗，据说天妇罗原本就是老百姓吃的东西，可现在天妇罗大师傅和吃客都不懂这些了。 “老虎”是“天松”天妇罗的忠实顾客。店不大，三米宽的门脸儿，进深有六米，进门右边炸天妇罗，左边细长形、没铺地板的地面上摆着五张桌子，每张桌子配有三把椅子，再摆一把就挪不动脚了。所以到了饭点儿，进不来的客人经常在外边排队。 “天松”的店主人有五十五六岁，瘦高个儿，都说他长得极像歌舞伎五代菊五郎。当然这种老主顾的看法不会流传，因为现在的客人恐怕连五代菊五郎的照片都没见过，客人们也是人云亦云。——店主的儿子二十六七岁，白白净净，瘦瘦的身材，脸长得很像他爸爸，和他爸爸一样话不多。店里有两个送餐和打杂的小伙计，他家里的事外人不大清楚，反正店里听不到女人的声音。 店里从买食材到备料、炸天妇罗、给客人上天妇罗，都由这父子俩勤勤恳恳地操持。 “老虎”来到这家店门口，稳稳当当地蹲下，不给它天妇罗吃它是不会起身的。有客人要进店里的时候，“老虎”会直瞪着眼睛龇出牙来。这猫身躯肥硕，脸有足球那么大，看到它龇牙瞪眼的样子，一般的客人都会被吓跑。光是一声“去去”撵一下，“老虎”根本一动不动。要是朝它泼水的话，它立刻躲到一边儿，然后又马上回来在店门口蹲着。 小伙计曾经拿着竹扫帚做出要打它的样子，“老虎”摇着身体一下子扑到小伙计的胸口，又抓又咬。 “不好了，”小伙计惨叫着，“太吓人了，饶了我吧。” 等其他小伙计、店主和他儿子跑过来的时候，“老虎”已经敏捷地逃走了。 那个小伙计伤得不轻，马上到附近的医生那里去看，医生处理了伤口后说：“有种病叫鼠咬症，那么也许有猫咬症。”听说给小伙计注射了有效的针剂。过了几天，“老虎”又若无其事地来了，在店门口蹲下，那表情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哎呀，那家伙又来了。”另一个小伙计吓得直躲，“不好了，老板，快来呀。” 对这只猫，好像店主也没招儿了，不过还是他见多识广，马上就明白了“老虎”为什么要蹲在那儿。刚好有炸剩下的天妇罗，就让小伙计给它两三块。小伙计说那盆里不是有客人吃剩下的吗？店主没说话只瞪了小伙计一眼。似乎店主知道，这只猫已经成精了，糊弄它根本不可能。它的兴趣、嗜好皆有相当的水平。 在给它的三个天妇罗里，“老虎”把虾剩下，挑了星鳗和鱚鱼天妇罗。吃完后，它用左右爪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沾在嘴边和胡须上的油渍，抬头瞥了一眼“天松”店，并不看人，然后慢悠悠地走了。 “嚯！”不太说话的儿子目送着“老虎”，感叹道，“吃完了连句话也没有。” 这就是“老虎”和“天松”熟悉起来的开端，其后一直关系融洽。只要“老虎”到店门口就能吃到天妇罗，和被它害惨的小伙计也成了朋友——幸好没得猫咬症也没闹出其他乱子。 虽说那是炸剩的天妇罗，“老虎”却对这下町的风味十分满意，吃完它就懒洋洋回味着幸福感踏上归途。这回它没有表示出不屑，它的神情像在夸示，这个世界是我的，它一步一步地穿过本通大街，对各种汽车、自行车和有轨电车什么的根本不在乎。一辆卡车响着喇叭开过来，身躯肥硕的“老虎”却在路上慢慢悠悠，就算拉沙石的卡车司机亦视若无见。 “喂，那只偷东西的贼猫！”司机按着喇叭喊，“嘿，快点儿滚，要不我轧死你!” 那么“老虎”走开了吗？没有。它反倒站住了，慢慢回头朝卡车看。一副“怎么了”的表情。它直直地看着卡车司机。司机其实也没真想碾死猫，于是慌忙踩下刹车，把卡车停住了。“老虎”看看卡车真停了下来，才穿过马路走了。 有轨电车也遇过这样的事。有轨电车在正规的铁轨上行驶，被赋予一种特权，按说不会碰到被猫逼停的事。当然电车司机也有感情，即使知道轧死猫无事，也不会真的去碾轧。猫在前面时，司机只好拼命按喇叭，急刹车，把电车停下来。“老虎”回头看着电车，在轨道上站住，把一张大圆脸转过来，一副“看啥看”的眼神瞪着司机。 看到有轨电车真的停车了，“老虎”悠然抬腿，缓缓挪动脚步，可以看到它两肩上的肉嘟噜嘟噜地抖动着。 “老虎”就这样展示自己的老大形象，即便面对人类也毫不相让。无论什么场合，它总是从正面向对手发起攻击，打败对手，取得胜利。不知道半助知不知道这一切，如果他知道的话，很可能会改变自己的生活态度。他可能就不会提心吊胆，总是怕被别人殴打；很可能他就不会那么谨小慎微、低声下气地活着了。 但这一切都不可能发生。就算半助看见“老虎”逼停有轨电车和公共汽车，到“天松”那儿去强要天妇罗吃，大概也不会想到要改变自己的生活。甚至根本不会拿自己的生活去和“老虎”来比。半助是半助，他有自己的活法，愿意承担人生的重负。 有一回，有三个绅士突然到半助家来了。三个人全是西装打扮，其中一个戴着鸭舌帽，另外两个没戴。 一下子来了三个陌生人，附近的人们都十分好奇，远远地观望着，觉得要出什么事。从不和人来往的半助家突然来了三个穿西装的绅士，这事实在不寻常。 不过他们很快就失望了。 “哎呀，真不容易，”一个绅士说，“终于找到你了。” 没听到半助说的是什么。 只听见另一个人说：“让我们进去啊。别张罗了，不麻烦你了。” 接着听到有什么动静，但不是打架，也不是争吵。半助的声音一点儿也听不见。 似乎三个人要办的不是什么难事。过了一会儿，半助陪着三个绅士出来了。两个绅士抱着包袱，半助走在三个人中间，三个绅士和半助都没和附近的人们打招呼，甚至都没朝他们看一眼。 “怎么回事？到底怎么了？”附近的人们相互打听着。 “那三个人是谁呀？不知道是不是半助的朋友？” “要是朋友的话，应该看见过呀，朋友的话……” 他们都在心里嘀咕着。只要是在这个“街区”住的，在这个时候肯定会有明白人。不一会儿，岛悠吉的邻居、一个赌徒、有名的“筑正”老板的喽啰阿德，证实了人们的猜测。 “那三个人是刑警啊。”阿德说，“听说半助是做老千骰子的老手了。” 阿德的话传到了丹波老人的耳朵里，他淡淡地笑了。 “说他们是刑警的说法恐怕靠不住。”丹波老人说：“就算半助是做老千骰子的，也不用来三个刑警啊。” “再说了，假设做老千骰子是事实，”老人又说了，“那么来的就不是刑警，而是做那路买卖的小喽啰。” 就是说，职业赌徒遇到老千骰子输急了眼；还有可能是他们想要半助做的骰子，才找到半助的住处。大概……无非就是为了其中的某个目的。 “这么说，半助是摊上什么事儿了？” “不好说啊，我也说不清楚。”丹波老人说话时加着小心，“就是被带哪儿去，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可能会被藏在哪儿。做他的老千骰子，就没事。要是因为过去的事，恐怕就不妙了。” 赌博用老千骰子，即使不被杀掉，身上的某个部位也要被剁掉。虽然不是用半助做的骰子，但是如果做得太精致，可能他身体的哪个部分就会被做掉，让他不能再做出那样的老千骰子。 “实在说不清会怎么样。”老人说，“算了，过几天就会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好长一段时间，这件事成了邻居们茶余饭后的谈资。阿德举出很多例子，说明老千骰子之精巧，一般人根本做不到的。他说的有多少是真的，值得怀疑。不过怀疑归怀疑，邻居们仍在议论纷纷：阿德的话才让大家知道了半助为什么平时小心翼翼，甚至不敢大口呼吸，一年四季都不和邻居来往。 半助被带走的五六天后，来了两个穿着夹克和西裤的人，他们在半助家里收拾了一阵走了。他们和之前来的三个人不是一伙的，没跟附近的人打招呼，随随便便就进了半助的家，也不知把什么弄得哗啦哗啦响。*后他们把防雨窗钉死，吹着口哨扬长而去。 那么“老虎”怎么样了呢？俗话说猫跟家走。养猫的就是搬了家，猫也不会离开，也就是所谓的薄情冷淡。不过“老虎”似乎对这种说法一点也不在乎。有邻居说听到过它的几次叫声，后来就完全看不到它的影子了。 “肯定去追半助了，”一个住在附近的太太说，“只要喂三天，一直到死都不忘恩情的。” “那是说狗。”另一个太太说，“猫根本就不知道有什么喂养之恩，只知道成精罢了。” 半助到底也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