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西逸民

《京西逸民》：　　绳子第二天果然就去向兰子的父亲提亲。　　兰子的父亲也不吃惊，平静地问，你凭什么要娶我们的兰子？　　绳子说，我们之间真心实意地要好，而且生米已煮成了熟饭，你必须让我对她负责。　　兰子的父亲吃了一惊，随手就给了绳子一个耳光，愤愤地说，这么严重的事，你还说得这么轻巧，谁给你的胆子？　　绳子捂着被痛击的脸子，涎着脸说，这还用问，除了你，还能有谁？　　绳子真青皮，这么重大的关口，还不忘记运用暗示，用钝刀子杀人。　　兰子的父亲问站在一边的兰子，你们真的已生米煮成了熟饭？　　兰子平静地说，那还有假。　　既然都这样了，你怎么还这么没事人似的，你哪儿来的底气？兰子的父亲很诧异。　　兰子说，整天跟你们睡在一条大土炕上，男女的事儿见多了，也就不觉得有多么严重了。　　土炕还有这种作用？　　京西的土炕，炕体里有一个网状的火道，与炕畔的地炉子紧紧地连在一起。无论是烧柴，还是燃煤，均能在提高室温的同时，把土炕烘热了。而绵密的土层具有极强的保温性，以至于室内的温度已经降下去了，而土炕上却仍然如火。　　雪花飘飞的季节，断了农人的活计，人们不得不蹲在家里“猫冬”。便是偎在土炕上，喝烧酒。炕热攻心，酒热也攻心，不久就喝得浑身通泰了，便吼出一些不酸不咸的调子，感到自己虽出身贫贱，却比神仙还自在。兰子的父亲是读过几年书的，每喝到心酣耳热的时候，他总是站到旷野里去，面对纷飞的雪花说：这苍茫大地真干净。还说：这老天真是会安排，他用雪把你堵在屋里，让你懒得理直气壮——天暖而劳，天冷而歇，乃自然律也。　　就是说，大自然给了农人像猫一样偎在土炕上的道理。　　土炕持久而沁入骨肉的温暖，会穿透人与人之间的感情隔膜。兰子的五婶是不愿嫁给五叔的，以至于新婚之夜不愿与五叔合房。但后来二人的感情出奇的好，不到三年就连生了三个孩子，五婶也变得很乐天认命。有人问她，你不是很不心甘吗，为什么还跟他过得这么情愿？她竟说，都是土炕闹的，他们家的土炕烧得愣热，坐在炕上，热气从尾巴骨一直蹿到头发梢儿，骨头都酥了，心性都软了，贱得直想跟他亲热。一次亲热了，还想再亲热，后来就挂了崽，也就心甘情愿了。　　也正是滚热的土炕，和土炕上上演的剧目，启蒙了农村孩子的性的意识，使他们普遍地性早熟。因为家里三代人同睡一条土炕，而夜晚的棉被下，大人的睡相也是赤裸的，土炕之热哪里能容得半丝衣缕？于是，农人的父母是很容易给自己的子女上人体课的，赤裸在他们的眼里，是一种很自然的存在。而土炕上的温暖，也使年轻的父母几乎夜夜缠绵，即便是十二分的周到，也终有消息外泄的时候。所以，孩子们对情色有了见怪不怪的感觉，好像这与鸡踩蛋、狗炼丹没什么两样。　　兰子能那样回答她的父亲，反倒让她的父亲感到了羞耻，因为那背后的意思是说，这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把你们平时干的事儿，我们提前干了一下而已。甚至还有一层咄咄逼人的意思：你们能做的事儿，我们怎么就不能做？　　所以兰子的父亲说，就冲你这没皮没脸，我也不会同意你嫁给他，我要拿你正法，让村里人学会正经。　　后来兰子的肚子大了起来。　　她大着肚子在村里走来走去，还面带微笑。　　面对众人的议论，兰子的父亲，也不懊丧，也是面带微笑。　　兰子的肚子大到了一定程度，兰子笑不起来了，因为生孩子是要有主儿的，他（她）不能就这样私生下来。　　兰子的父亲觉得火候到了，推开了一户人家的柴门。　　这户人家只有母子俩，母亲是个瞎眼婆婆，儿子在大安山煤矿挖煤，是国家职工。小伙子长得个矮、丑，待在家里没前途，支书一悲悯，就把一个招工指标给了他。村里人也悲悯，热烈拥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