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法语获奖小说:忠诚

艾莲 我觉得有人欺负这个孩子，这个想法来得很快，也许不是头几天，但反正是开学没多久。他站立的样子，他躲避目光的方式，有点不对劲的地方，我能看出来，我太熟悉了，无非是想隐身消融，或着干脆变得通体透明。但在我面前，这一套行不通。拳脚，我小时候挨过，伤痕，被我死死捂住，所以啊，别给我来这一套。我说他是个孩子，是因为这个年纪的男孩吧，说实话，真得看看他们的模样，他们的头发细软得跟姑娘似的，嗓音细得像小拇指，一举一动总是透着点迟疑，得看看他们惊讶起来眼睛圆睁的表情，他们挨骂时双手绞在背后、嘴唇哆嗦的样子，天地良心，你都不忍心怀疑他们。然而，真正的离谱蠢事绝对是从这个年纪开始的。 开学几周之后，就提奥·吕班的问题，我请求与校长见面谈一谈。我解释了好几遍。不，没看到伤痕也没听到知心话，只是这个学生的态度有点……怎么说呢，有点自我封闭的意思，有种奇怪的躲躲闪闪的样子。讷穆尔先生先是发笑：躲躲闪闪，班上的学生不是一半都这样吗？对，我当然知道他在说什么：为了不被点名提问，他们坐着坐着总是往下缩，或者把头埋进书包里，或者突然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桌面，冥思苦想起来，好像事关整个街区的生死存亡。这种学生，我头都不用抬就能认出来。但这回情况不一样。我问，关于这个学生和他的家庭我们都知道些什么。他的档案里应该能找到点东西，评语或之前的记录之类的。校长仔细看了成绩单上的评语，的确，好几位老师上学年都注意到了他的沉默寡言，但没别的。他大声给我读了出来，“性格非常内向”，“须参与课堂活动”，“成绩优良但过于寡言”，我不一一赘述。父母离异，这孩子由双亲轮流监护，司空见惯。校长问我提奥在班上是否有要好的男同学，我不能说没有，因为他们俩总是黏在一块，他们很合得来，都长着天使面庞，一样的发色，一样白净的肤色，简直像双胞胎。他们在操场上的时候，我总会透过窗户观察他们，他俩像某种水母，一受惊就抱成一团，一有人靠近就收缩，等危险过去才又伸展开来。提奥难得一见的笑容我见过几次，都是在他跟马蒂斯·纪尧姆单独相处且没有成年人僭越其安全区的时候。 唯一引起校长注意的，是上学年学校护士的报告。报告并没有归入行政档案，是弗雷德里克建议我去医务室查阅的，万一有用呢。五月底，提奥曾经要求离开课堂。他说他头疼。护士提到他有躲躲闪闪的表现和混乱的症状。她发现他的眼睛发红。提奥解释说他总是很长时间才能入睡，有时候甚至整宿失眠。她在报告的*下面用红笔写着“该生身心脆弱”，而且在字下面划了三道线。接着她八成合上文件夹放回柜子里，这事就算了结了。我也没法去细问，因为她已经离职。 如果没有这份文件，我可能永远也没法让新来的护士把提奥叫去检查。 我跟弗雷德里克说了，他看起来有些担心。他说我不该对这事这么上心。他觉得我这一阵子很疲惫，“一碰就暴跳”，这是他的原话，我立马想到我父亲放在厨房抽屉里的刀，一把带锁的折叠刀，谁都能拿到，他一烦躁就拿出来把玩，一开一合，试图在机械、重复的动作里找到平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