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政治思想奠基中的《新大西岛》(经典与解释)

科学家的统治（节选） （注释从略） 所罗门之宫是本色列岛社会的显著标志。它并非由官方管辖，但与王国统治密切关联。培根作为一个政治思想家，敏锐地对治理中的实际工作感兴趣，他利用《新大西岛》展现给读者，当科学家在进行有效治理的时候，会发生什么。文本支持了福克纳的观点，即培根喜欢胡萝卜甚于大棒。水手们出现在带有奢华和秩序的每个环节，并未采用明显的力量来维持上述秩序。但在驯服人类之时，强迫永远必要。人们一定会得出结论，要么是胁迫的威胁，并且昔日胁迫的记忆足以保持本色列岛公民的秩序井然，要么是所罗门之宫的科学家已然设法改变了人性。如果人类不再拥有骄傲、嫉妒、冷酷或者单纯的固执——或者这些品质可以得到绝对控制，那么仅仅是胡萝卜就已经足够了。消除人性的这些部分会导致一个有序的社会，然而它也会导致动态竞争的根除，后者是政治生活的核心。一个缺乏个人主义的社会可能会胜过一个被不公正压倒、被内战扼杀的社会，但它也无法在文化和军事上捍卫自己，对抗一个受到智慧利己和公民美德引导的社会。 要了解本色列岛真实的治理，人们必须分清政府的两种职能：制定长期政策目标和维持每日秩序。岛屿的长期目标必须与所罗门之宫的目标一致。所罗门之宫需要在社会中存在，假若科学家必须完成自给自足所需的一切任务，那么他们就不能全身心投入到研究中去。本色列岛也需要所罗门之宫存在于他们目前安定和繁荣的状态之中。公民和科学家有着互惠互利的关系。不太清楚的是，治理的哪个部分实际上构成了统治。如果所罗门之宫控制着有关外部世界运作的信息流，并且确定政府和民众可获取的科技的水平和类别，那么他们可以说是在统治。从另一方面而言，某种类型的独立政府必须监督公民的日常生活，收集税收，进行法律审判，批准公众行为，等等。如同在大部分的现代社会中，本色列岛的公民可能和低级别的官员之间有着较之和*高统治者之间更多的接触。 怀特和福克纳都认为，本色列岛虽然表面上是君主政体，但似乎是由高效、讨厌的官僚机构在运作。家宴以国王印章为特色，但实际有一个“政府官员”出席仪式以确保事情顺利进行。同样的，亚当池和夏娃池也可被视为充满了宗教、道德和秩序含义的复杂仪式。或者它们可以被视为一种极端例子，是当官僚机构制定政策时极其无效而又奇特的规定。水手们经常受到监视，那些和他们说话的人无疑服从于那个正在监视的权威。当水手们和所罗门之宫的元老各自到达本色列岛之时，市民们全体响应。他们的举动显得经过了精心策划，却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权威人物给出了方向。要么政府有某种方式可以与民众即时进行交流，要么民众习惯于以固定模式回应某些事件。任何一种方案都证明了一个组织良好、快捷有效的国家。 尚不清楚的是，所罗门之宫与国家有多少接触。元老透露，科学家们巡游了王国的各个城市，提供建议和技术。然而合乎逻辑的是，科学家一定想过研究政府的运作，以及公民对不同刺激的反应。毕竟，所罗门之宫的长期目标依赖于本色列岛的稳定，如同依赖于它的顺从一样。维持秩序之时，国家必须有效率；决定哪类政策*有利于实现目标是政治科学的目的之一。培根对形成现代政治学的思想作出了重大贡献。他在其作品中编织政治和科学话语的方式表明了一种信念，即自然科学是政治哲学的天然伴侣；这两个领域的研究共同形成了政治科学。政治科学也许不会像物理学那样彻底洞悉自然的秘密，但它能够帮助形成*有利于科学研究的社会类型。通过研究公众对自然灾害、宗教启示和各种风俗的反应，人们才能够了解如何*好地管理未来的各种反应。 为此目的，所罗门之宫需要政治科学家位列其中。如前所述，我相信那个人就是乔宾，一个不仅在政策问题上有见识、而且了解国外社会的人。不像物理学家，政治学家不能隐居在高塔之中或地下室里度过他的生活。他必须生活在政治舞台上，也即是市场。政治科学家，尤其是政治哲学家，必须逃出洞穴，又必须返回。他必须试图去了解更高层次的东西，却把注意力转向世俗事务。他必须生活于社会之中，既是由于那是他习得自己必须知晓之事的地方，也是由于那是将其智慧致以善用的唯一途径。古代和现代的哲学都赞同这个观点；他们分歧之处在于，一旦哲学家折返洞穴之后，他如何必然与城邦之间建立联系。乔宾是个商人；他在本色列岛的居民和所罗门之宫的科学家之间商谈贸易。他带给科学家关于政治社会如何运作的知识，给予民众科学指导的利益。 不过，《新大西岛》却并非政治学与物理学交叉的完美写照。温伯格指出，本色列岛与那种开明、理性和世俗的社会几乎没有什么相似之处，后者是为现代科学计划创始人所设想的。本色列人强调基督徒之虔诚和保守秘密，这与立足于经验事实之上的科学所统治社会的理念并不吻合。如果我的理论正确，如果本色列岛是个虚构的乌托邦，近乎于反乌托邦，那么乔宾与所罗门之宫的关系或者他与本色列岛的关系就有问题了。为了知道这个问题可能是什么，首先有必要考察所罗门之宫的目标、能力和结构。然后，科学家统治之中的缺陷才可能变得明显。 元老的出场 在水手们大约住了一个月之后，所罗门之宫的元老造访了这座城市。在12年里，城内没人见过所罗门之宫的元老。乔宾说元老的到来是公开的，但到访目的却保密。所罗门之宫的元老能够要求城市管理者接待，却无需透露其目的。读者再次感受到在科学家与国家之间的权力平衡。乔宾为讲述者和水手们安排一个好地方去看元老的入城仪式。他显然受到政府和所罗门之宫的重视，被纳入到关于陌生人的讨论之中。他与讲述者之间的友谊明显得到了政府认可。 讲述者极为详尽地描述了元老的列队而行。他是个中等身材的中年人，相貌清秀，并且“看上去很是宽厚仁慈”。目前尚不清楚，这一描述的重要部分是“宽厚仁慈”还是“看上去”。朗佩特认为元老的奢华外表象征着他缺乏真正的智慧。元老宽厚仁慈，因为他在精神、智力和政治上高于民众；公开展示这种优越性违背了无数代哲学家的榜样。他从社会而来，但并不与那些不具备科学价值的人交往。他同情他们，这就是为何他把科学实验转向减轻他们的痛苦。无论元老是否真正的哲学家，他不必隐藏自己的知识。 从另一方面而言，元老只是“看上去”怜悯众人。怜悯可以轻易掩盖蔑视。所罗门之宫的科学家并不像现代社会中的刻板形象，在当代社会，科学家被认为甚少关注外表和服饰，然而元老堂堂皇皇造访了。朗佩特视所罗门之宫的科学家为“驯服的代达罗斯”。培根对代达罗斯的记述将其展现为一个工程天才，却屈从于其技艺的黑暗潜质。通过从社会接受荣誉，本色列岛的科学家避免了这种诱惑。朗佩特认为元老珍惜自己高人一等的身份，以为公众福祉工作来维系它。若是没有这样的高度，本色列岛的科学家会无法克服嫉妒的本性。这种说法并非没有道理；不过，考虑到华丽展示对普通公民的影响，我相信它同等重要。所罗门之宫的成员知晓外表堂皇是种强大的工具。 元老以象征纯洁（白色服装）和宗教（主教的侍从和大主教的十字杖）的装扮出场。本色列岛的基督教形式并未以明显的方式背离天主教。同样的层次和结构依然存在，但本色列岛的宗教权威都服从于所罗门之宫的元老。虽然形式依旧，但就宗教问题而言，教会是权威所在地已经毫无意义。毕竟证明奇迹的是科学家而非牧师。 讲述者注意到，没有骑士伴随元老左右。似乎“为了避免一切喧闹和纷扰”。这是个对奇怪细节的浅显解释。额外的骑士似乎不可能对这样井然有序的列队造成干扰。这项禁令将阻止任何人被视为和元老同样的高度。在车子后面尾随着全城商号负责人，温伯格确认是行业协会。商业和宗教一起受到庆祝。所罗门之宫将宗教和贸易融合到其科学尝试之中。它发现了关于自然的真理，把这种知识转化为各种有用的技术。奇怪的是，行业协会在本色列岛如此盛行。行业协会可以作为同类手工艺人碰头讨论新技艺和分享知识的组织。但它们也可以作为一种手段，组织对政府的投诉，建立共同的价格和标准。在一种运作完美的经济中，有人猜想行业协会并不必要。它们的存在是种承认，即在本色列岛的经济中存在着经济不公，或者至少是经济冲突。 元老一个人靠坐在车子的蓝色丝绒靠垫上。脚下是各种颜色美丽的丝织地毯，好像是波斯造的，却精致得多。元老这个人负责无情折磨大自然，直到她泄露自己的秘密，现在却如同包裹在奢华中、被宠爱的贵族般展现在公众面前。科学家的头脑必须清晰、敏锐，甚至可能是禁欲主义的，现在却被完全遮蔽了起来。科学家的真正本质不是提供给公众消费；奢华的外表让他令人费解。 元老举起一只不戴手套的手，“好像是在替人民祝福，但是没有说话。”讲述者评论街道上秩序井然。当元老祝福他们的时候，站着的人们组织得像列阵的军队。每个窗口出现一个人，“好像事先曾安排过一样。”组织好的人群非常被动，兴许会执行如何行动的指示。假若这种展示是为了人们的利益，政府为何要安排人们呢？整个事件不如说是一场给水手们观看的表演？倘若乔宾值得信赖，那么就是本色列人视欧洲人为堕落和野蛮的——容易被炫富所震慑。如果游行是真心实意为本色列岛的人们庆祝，就不可能是自发的；他们的庆祝经过了精心策划，他们的社会受到了严密控制。 尽管怀特认为本色列岛的公民展示了极致的礼貌，但我相信这一幕相当清楚地表明本色列岛出了问题。人们食物无忧，可是他们幸福吗？当然，对很多人而言，幸福完全可以由身体舒适和性习俗宽松组成。本色列岛的人们为奢华所包围，被鼓励多多生育。为了效力于政府或者所罗门之宫，哲学家和科学家脱离了社会，他们参加更为高端的活动，以排除参与更多的社会活动。温伯格认为，培根深知克服需要将会消除不公这一谬论。在有关性欲以及对罕见、美丽和伟大的渴求方面，人类生活是如爱欲般的。爱欲的两个方面创造了科学之局限，但是甚少有人理解为何它难以超越。温伯格雄辩地说道，“培根知道，任何克服身体需要的尝试，无论是经由过度关注它抑或过度将其抽象化，都仅是对上帝强词夺理的模仿，上帝并不理解需要”。《新大西岛》是科幻小说的基本形式。科幻文学认识到科技的本质特征：它在现代人的头脑中根深蒂固，并且携带着潜在的可能性，让我们对自己的人性视而不见。培根的故事显示出，不受管制的科学能够成就什么，它也暗示出，在这样的世界里失去了什么。 元老的宗教权威为他能够祝福人们所证实。就培根而言，宗教权威和科学技艺的结合是个大胆举动，并且提出了为何本色列岛的科学家需要基督教的问题。在本色列岛归化基督教之前，所罗门之宫也已建立。政治、宗教、哲学和科学权威是一个完备社会的所有必要元素。培根把所有这些不同的权力类型放在一个人身上，然而那个人显然不是暴君。或者所罗门之宫的专制是微妙的，或者培根计划中的某种事物允许科学进步和哲学智慧并存。也许所罗门之宫的元老类似于柏拉图的哲学王——只要另一个这样的人已然拥有权力，这个人就能够掌权。对讲述者而言，元老的外表与其智慧同等重要。本色列岛的奢华如同它的宁静一样令人觊觎，其公正性甚至从未被考虑过。欧洲人在遇到地位高的人时，会习惯于其礼仪和礼节。在水手们心目中，权力的出现极其重要。元老把手伸向他们，做出祝福的姿势。水手们从未质疑过元老赐福的能力。元老从未像外邦人宾馆馆长那样被明确界定为一个神父。然而水手们未置一词接受了他的祝福。 亲吻了他围巾的边缘后，除了讲述者，所有人都离开了屋子。讲述者受邀坐在他旁边，然后元老就用西班牙语对讲述者讲起来。这种从极其正式到非正式的突然变化产生了效果。讲述者没有跪在元老面前，而是坐在他旁边。他们在私人的场合平等交谈。国家的幌子落下了。正是西班牙语取代拉丁语的使用让人注意到元老的亲密方式。有必要详尽分析元老的谈话，以确定他的真实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