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湾里

第六章
医大第二学期的重点课程《人体解剖学》，这是进入医学领域的**道门槛，认识生命，尊重生命，敬畏生命。今天开始要正式上人体解剖学课，举行“大体老师”见面仪式。全班32名同学，个个穿着白大褂、戴着白帽子和白口罩，庄严肃穆地进入解剖大楼。教研室葛主任用冷静、清晰的话语开场：“‘大体老师’是医学生的无语良师，是医学界对于遗体捐献者的尊称。‘大体老师’是医学生进行解剖练习的对象，是医学生的**个‘手术’患者。他们为医学生的成长、医学事业的发展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为社会奉献了自己的身躯……”
参加见面仪式的同学们，在班长朱一环的带领下，面对平躺在试验台上的“大体老师”，集体背诵希波克拉底誓言：“健康所系，性命相托。当我步入神圣医学学府的时刻，谨庄严宣誓： 我志愿献身医学，热爱祖国，忠于人民，恪守医德，尊师守纪，刻苦钻研，孜孜不倦，精益求精，全面发展；我决心竭尽全力除人类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维护医术的圣洁和荣誉。救死扶伤，不辞艰辛，执着追求，为祖国医药卫生事业的发展和人类身心健康奋斗终生。”
背诵誓言的那一刻，作为医学生的殷衡，**次感到灵魂受到洗礼。站在层高八米的解剖教室里，犹如站在那块大海边的碣石上，大脑空灵、万物静默，那是一种激励、一种使命，自己要在医大求学之路上，像清教徒般心无杂念，勤奋学习、刻苦钻研。 学校教学用大体标本足够四人一组学习，恰好童晓也和殷衡在一组。进入医大解剖大楼，一股福尔马林味道冲鼻而来，强烈而持久地弥漫在楼层间。整整一个学期，四人小组共同解剖着一具大体，从皮肤开始直至组织、器官、系统。原本对大体的恐惧，在一天天的学习中转化为感情、有了收获。殷衡学习特别卖力，有时从食堂打了饭后直接回解剖室，边吃边研究，当然不止他一个人，还有郭山、鲁菲和童晓。
学期结束要考试了，在一间大教室内，依次摆放了五十个浸泡着福尔马林的标本。标本的某个部位用红色的箭头标注着，要求考生在规定的时间内，将答案写在编号内。同学们依次在门口排队进考场，周围寂静，只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殷衡从容进去，满分出来——这一届学生他是唯一一个得满分的。
在“大体老师”告别仪式上，同学们一起动手将“大体老师”从解剖台上搬出放入灵柩内，集体默哀、鞠躬，在缓缓的音乐声中将大体老师抬至灵车，并用满怀感恩的目光目送“大体老师”远去。 第十六章
第二天，殷衡七点不到就进大示教室。到了才发现自己已经晚了，里面满满当当站着一大堆医生，外面还有一群忙碌的。其中，朱晓东——那个高他两届的“猪头”也在里面。殷衡一眼见到他，朝他点了点头，又微笑着环顾了一下，算是跟大家打招呼了。
七点整，罗鹏主任进来了，后面跟着行政副主任、支部书记和护士长。示教室顿时一片寂静，大家鸦雀无声。罗鹏主任约莫五十几岁，大高个的，极其精神，殷衡已经在迎新会上见过了，还特意多看了几眼。
行政副主任通报了院务会的一些事情，诸如医保控费、床位周转率等等。支部书记也通报了医院姜书记的指示，内容很多很散，直到罗主任回头看他一眼后，马上收住嘴，觉得不合适又补充了一句：“其他事情我就不在这里通报了，有关内容和个别同志谈吧。”护理部主任没怎么说话。
罗主任说，先欢迎一下新来的殷衡吧，医院安排在我们普外科轮转一年。没人拍手，支部书记倒是转过头来，和他微笑着对了一眼。
普外科共100多张床位，五个手术组，每组都有带组的主任、副主任、主治医生和住院医生，还有进修医生和实习见习医学生；护理部也是分组对接医疗组。罗鹏主任德高望重，是大外科行政主任，也统管着整个普外科，自己还亲带了手术**组。殷衡就安排在**组。
分组汇报下周重大手术的安排，让殷衡惊出了一身冷汗。
住院医生沈坤**个发言：“我们**组目前收治病人22名，其中女病人10名、男病人12名含2张加床，下周出院10人；重大手术11台，其中5台胃肿瘤、4台肝肿瘤、2台乳腺肿瘤。”沈坤口齿伶俐，没有太长停顿继续汇报：“**位胃肿瘤病人基本情况……”整整讲了半个多小时，全部垂手背出来，条理清晰、分析严谨，就连基本信息、既往史、家族史、体检、生化指标、实验室检查、影像学检查内容数据都讲得一字不差。11位预手术病人的术前准备，手术安排，围手术期注意事项也讲得清清楚楚，交代得明明白白。殷衡听着听着，手心冒汗了。
全场医护人员都站着，像战士站岗一样，个个精神抖擞，听得也仔仔细细。主治医师、副主任医生和主任医生分别依次作补充，没人敢越级发言，也没人敢糊弄一个指标。
罗鹏主任打断了几次发言，问了几个问题，譬如13床胃肿瘤病人血色素住院前是多少，现在是多少，下一步怎么处理的，能恢复到多少，备了多少血，是全血还是血浆等等，沈坤都对答如流，答完后继续往下汇报。
接下来是第二组……一直到第五组。每组汇报的程序、内容基本差不多，个个都是训练有素，百炼成钢。
宣布散会后已经接近十点了，医生们哗一下子都冲到手术室去了。过道上的病房门打开，家属轻声细语地进来探望。
沈坤今天还没去手术室，在办公室写出院小结和等家属术前谈话。殷衡马上凑上去问道：“你们太厉害了，都能背出来啊？”沈坤像是见到外星人般诧异地回答：“这些都是自己床位上的病人呀，当然得清清楚楚啦。”说完后，就再也没机会和他聊天了，门口一大帮子家属已经焦急地在找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