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猿客栈:敦煌沙窟

**章??三花五叶一别院 金陵城琵琶巷三十一号，白猿客栈。 风吹月，雪打灯。 鲁胥在医院陪护鲁绛，敏贝勒带了墨璃青犴，一声不响地出了门，顺着气味在城中追索天师会头陀的踪迹。 客栈祠堂，烛昏火暗。我一脸凝重地撩起衣摆，跪在地上，两手相合，将手里的三炷香贴在脑门上，望着供桌后头挂着的子房祖师像，沉声说道：“祖爷在上，白猿客栈第三十六代掌灯张寒……懦弱无能……上不能重振祖辈荣光，下不能照看血脉后人，致使天师会妖人逞凶，掳我张家血脉……今日，不孝子孙张寒欲与天师会一决生死，临行之际，叩拜祖爷，跪请祖爷金匮相助……” 言罢，我膝行上前，将手里的香插在了香炉之内，弯腰将三个响头重重地磕在地上，随即站起身来，走到香案前，掀开了祖师爷的画像，露出了墙上的一个孔洞。孔洞里放着的是一个人头大小的青铜鎏金的方形匣子。我恭恭敬敬地走上前去，将匣子捧在手里，转身跪回原处，又磕了三个响头。 在我身后，鬼手陆龟年、佛烟唐驹、水袖李青眉、蓑衣梁战、不老生聂树峰也齐齐地跪倒在地。 陆龟年一头雾水地拉了拉跪在旁边的李青眉，压着嗓子问道：“掌灯手里拿的是啥啊？” 李青眉狠狠地白了他一眼，示意他噤声。陆龟年不解，正要再问，唐驹的手从后面猛地伸了出来，抓住陆龟年的后脑勺，将他按在地下磕了三个响头。 我长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捧着匣子，带着众人躬身退出了祠堂，走进了议事的大厅。 “现在，距离头陀从医院脱身已经一个半小时了！” 我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将手中的匣子放在了桌子上，从怀里掏出了一枚袖扣儿，沉声说道：“大家还记得这枚袖扣儿吗？” 李青眉眼光一闪，接口说道：“这是……在教堂底下那个地宫里，咱们抓苍梧妖道的时候，敏贝勒的狗叼回来的！” “没错！”我点了点头，将袖扣儿凑到灯下。在光影的衬托中，那枚纯金底托、上面还镶嵌了一块新疆碧玉的袖扣散发出了一团柔柔的碧光。 “当时我凭这枚袖扣儿断定，在地宫里除了苍梧妖道，还有一个穿西装的神秘人出现；但是这个神秘人只在地宫昙花一现。自那以后，无论是苍梧妖道拼命也好，败亡也罢，这个神秘人竟再也没有出现过一次：这说明什么？这说明这个神秘人要办的事，和苍梧妖道颠覆南京的任务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他还有另外的要紧事要做……他的目标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是谁？”根叔问道。 “白猿客栈！”我眼神一冷，幽幽说道。 根叔恍然大悟，瞪着眼睛说道：“你的意思是，那个人神秘人就是头陀，他根本不是帮着苍梧妖道来颠覆南京城的，而是趁着咱们和苍梧妖道斗得你死我活的时候，找机会对咱们下黑手的！他娘的，那天师会早就盯上咱们白猿客栈了！” 我指着那枚袖扣，徐徐说道：“看到袖扣上的这一块玉了吗？这玉是敦煌玉，质地纯，硬度高，玉质细腻致密且均匀，颜色鲜艳均称。它表面有玻璃状光泽，断口处为玻璃碴状，手感凉滑细腻，是仅次于和田玉、昆仑玉的一种玉石。这种玉石*大的特点就是通透度极高，且耐高温、抗严寒；只不过这袖扣上的这一小块，从形状上看，不像是经过打磨，专门做袖扣的玉件，更像是从什么器物上敲下来的一块碎茬儿…… “你们知道吗，我在医院见到头陀的**眼就注意到了他的袖口……他的左袖口空空荡荡，但是在右袖口处，有一枚和这个一模一样的袖扣。像这种物件，不可能遗失了半个多月都察觉不到的！唯一的解释就是，这枚袖扣是他故意遗失在地宫里的。他说约我在敦煌见面，这枚袖扣就是他早早埋下的线索！对了，唐叔，我让你找的东西找到了吗？” 唐叔闻言，从上衣兜里摸出了一副老花镜，戴在了鼻梁上，从一旁的茶几上捧起了一摞厚厚的古卷图集，放在案上，沉声说道：“一个小时的时间，我在咱们客栈的笔记典籍中，搜索了所有关于天师会的资料，连带着陆龟年从鬼市的蜂穴里买回来的情报，都在这儿了。咱们时间紧，拣着紧要的说。 “这天师会，发端于清末，列强入侵，天下大乱，江湖邪派中的一些牛鬼蛇神纷纷现世。山东济宁人李罗融合义和拳、白莲教、红枪会等派的信徒，创立了天师会，自号乾阳龙华天德普智清平圣人天师。天师会一手拿钱，一手拿刀，四处拉拢信众，借传道之名，坑蒙拐骗，贩运烟土，垄断漕运，盗卖文物，欺行霸市，大肆敛财。十几年的光景，信徒已达百万，遍布大江南北。 “袁世凯死后，北洋政府人事更迭频繁，各路武人军痞土匪，割据一方，相互倾轧。三教九流，一应俱全：诸如马桶先锋王怀庆、狗肉将军张宗昌、和尚大帅唐生智、道士督军刘湘、牌九司令孙殿英之流，数不胜数。各路军阀混战，民生多艰，天师会趁机游走其中，扶植军阀，倒卖军火，供给烟土，一时间财富急剧膨胀。为了扫清壮大途中的障碍，天师会重新整合机构堂口，形成了一套严密的组织格局——三花五叶一别院。” “什么叫‘三花五叶一别院’？”根叔追问道。 “这三花，指的是天师会手下的三门——贪门、嗔门、妄门。其中，贪门贩运烟土鸦片，嗔门倒卖军火文物，妄门经营情报消息。五叶，指的是三门之外的五个堂口。天师会将堂口称作——旗，这五旗分别是：专司收钱杀人的杀生旗，专司水陆运转的夜行旗，专司散播病疫的轮回旗，专司门众训练的修罗旗，专司装神弄鬼的阴阳旗。一别院，指的是天师会的*高决策机构——菩提禅院，取意：‘人间菩提小别院，世外逍遥大洞天。’这菩提禅院的院主就是天师会大天君——李罗。 “这位李罗，是天师会中‘雄才伟略’**人，带领麾下三花五叶共计八部门众，开宗拓土，创立天师会不到十年，就将其发展成了大江南北的**号势力！只不过，这李罗神龙见首不见尾，没人知道他的真面目！对了，在医院掳走小掌灯的那个头陀，就是妄门的门主。” 我皱着眉头，手指在脑门儿上敲了敲，沉声说道：“走江湖，比的不是谁的摊场铺得大，而是比谁的根扎得深。天师会十几年里膨胀过度，缺少沉淀。在如此的庞大的组织下，必定埋着不少的隐患，我们只须将这些隐患一一引爆……” 陆龟年舔了舔嘴唇，苦笑着说道：“掌柜的，不是我怕死啊，我就是问问……这个……天师会有百万人马，咱们……咱们只有六个人，再加上敏贝勒那两百多条狗……这也不够看啊！” 我摇了摇头，沉声说道：“账不是这么算的。就说眼下南京国民政府军队与其他军阀的这场混战吧。**，眼下讨蒋联军的作战方略号称的是八面出兵：桂军为**方面军，由李宗仁统率，出兵湖南，进趋武汉；西北军为第二方面军，由冯玉祥统率，担任河南省境内陇海、平汉两路作战任务，分向徐州、武汉进攻；晋军为第三方面军，由阎锡山统率，担任山东省境内津浦、胶济两路作战任务，与第二方面军会攻徐州，然后沿津浦线南进，直捣南京；石友三为第四方面军，以主力进攻济宁、兖州，以一部协同第三方面军会攻济南；内定张学良为陆海空军副总司令，并拟定东北军为第五方面军，积极争取共同讨蒋；内定四川的刘文辉为第六方面军，湖南的何键为第七方面军。而且，为了鼓励非直属部队的将领，讨蒋联军还任命石友三为山东省主席，万选才为河南省主席，孙殿英为安徽省主席，又加派樊钟秀为第八方面军总司令。 “别看这八支队伍号称有二百一十万人马，实则精锐不过只有冯玉祥手下的二十六万和阎锡山手底下的三十一万，加在一起也不够六十万。剩下的一百多万人马，多半都是凑数的乌合之众，没上过战场，更没见过血。这里边大部分都是天师会的信众，从各地被拉拢过来，硬塞到军队里。这些人扔下街上斗狠的刀斧，套上军装，把枪一扛，就是兵了！俗话说：‘兵贵精不贵多。’这些个乌合之众，街头砍人，江湖亡命，还算勉勉强强，但是上阵厮杀，开枪架炮，可就差得太远了。而南京政府手底下的军队，可都是刚参加完北伐的悍卒，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精兵。别看人不多，但个个以一当十。天师会也是没办法了，所以才不得不拉上这些二把刀凑人头，好歹在人数上，压了南京政府一头，所以说天师会虽号称百万，但九成的人马现在都在前线捆着呢，能和咱们腾出手拆招的，并没有多少。 “第二，天师会的生意看似蛛网一般遍布天下，实则如浮萍一般缺少根基。其实这个不是天师会的错，而是他们缺少时间，毕竟有些沉淀和积累不是一代人或是几代人就能完成的。 “天师会三大生意：烟土、军火、药品。搞烟土买卖，却没有自己的码头；做军火生意，却没有自己的地下钱庄；做药品生意，却没有自己的来货渠道：三样生意都是刀头舔血的买卖，却还在用别人的线路运输货物。以上几点，就是天师会的死穴，咱们‘对症下药’，包管它死得不能再死。 “第三，也是*重要的一点，那就是……白猿客栈知他天师会，而他天师会却不知我白猿客栈！” 话音未落，我蓦然起身，抱起桌子上的匣子，推开大门，走入漫天的风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