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落尘音

一、广州巧遇 王哲坤，来自南方一个很普通的小县城。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王哲坤还是一个刚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子。当时的广州虽然已进入冬天，却出奇地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莫名的燥热和沉闷。在北方已是棉衣裹身，而广州依然是闷热如夏。 从小王哲坤就听大人们提起广州，因为那时候的广州，在年轻人的心目中就是时尚和繁华的代名词。广州是一个大都市，经常看到人们在书中描述它的现代元素和大都市的繁华热闹，所以王哲坤一直很想去见识一下。 王哲坤从来没有去过广州，这次正好趁着单位休假，他就一个人坐火车跑去广州玩了。王哲坤有个特点，就是出去玩的时候喜欢一个人独行，不太喜欢约伴，因为他觉得独自一人才能享受到旅行的乐趣。 在广州的几天里，王哲坤觉得这座城市给他的感觉，除了人非常多，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完全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繁华、那么时尚。所以他决定回家了。当他去到广州火车站的售票大厅，准备掏钱买票时，一摸口袋，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钱包被小偷偷走了。看着裤子口袋上那被刀片划开的口子，一种莫名的恐惧感瞬间涌上了他的心头。 怎么办呢，打电话回家吗？根本没有用的，这只会招来家人的痛骂和无故的担心。那时候没有银联、没有快递，连使用手机的人都极少。因为手机对于普通家庭来说是一种奢侈品，高昂的价格和通讯费用让人望而却步。 当时县城的人们普遍使用的都是呼机。王哲坤用的是一种只能在本地呼叫的呼机，一旦离开了居住地，那就是一块小废铁，一点用都没有。所以那时候的人们在外联系，都非常不方便。 现在，王哲坤的口袋里只剩下十块钱了。 怎么办呀！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紧紧地攥着口袋里这十块钱，仿佛他的生命凝聚在了这薄薄的小纸片上。 唉！开心的事变成了如此糟糕的事，这该死的广州城！王哲坤在心里忍不住骂道。 他有气无力地提着行李，拖着沉重的双腿，开始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 找警察吗？可能一点用都没有。因为王哲坤看到，那么大的一个车站，就只有一个小小的派出所。派出所里只有几个警察，到派出所报案的人排着长长的队，要想立个案，没有几个小时是办理不了的。要处理的事情实在是太多，那些警察可能也累了，所以态度也不太好，这让刚到广州就碰到事情的王哲坤心里充斥着不满。 王哲坤想起几天前下了火车，去找了一间可以打电话的店铺，打电话给在广东打工的朋友。电话接通后，找了大半天，却一直没有找到人。后来王哲坤才发现，那个接电话的人就在他旁边不远处，其实就是个骗子。这个电话不但没有联系上朋友，还被他们敲诈了一百多元钱。王哲坤去找警察报案，警察对他说，就那么一点点钱，就当买个教训算了，以后尽量不要去火车站附近的私人电话点打电话，他们都是骗人的。因为所里的警察比较少，但处理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所以他们只能给王哲坤提供一点建议。另外因为钱的数目不是很大，构不成立案标准，所以无法抓捕他们。严格来说，这应当归物价局来管，以后等到广州火车站进行全面整治，会有一个结果的。听到警察这样说，王哲坤只好作罢。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的广州，作为南方*大的城市，又是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全国各地的人们都一股脑儿往那儿跑。 当时的广州火车站，完全可以用人山人海来形容，黑压压的一片，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担东西的、背包的、扛着行李的，他们都怀着发财致富梦，从全国各地汇聚到这个南方*大的城市。那犹如潮水般川流不息的人群，来来去去，每走一步几乎都是人挨人、人挤人，让你时时都有一种透不过气来的窒息感。 车站广场上，已没有多少空隙，甚至可以用难有插足之地来形容。人们一堆挨着一堆，从广场的这边向那边看过去，密密麻麻，像蚂蚁一样成堆成堆的。 有举着牌子在那里招工的，有喊人去住旅社的，有喊人去坐车的，他们带着一队队的人，像旋涡般地卷出来又卷进去。 车站广场上，那些蓬头垢面，双眼空洞无神，拿着破碗讨钱的乞丐到处都是。还有坐在地上吃东西，吃完以后就将快餐盒随地一丢的；有铺床草席在地上睡觉的；有拖儿带女一整天都坐在那无所事事的；有围成一圈坐在一起打牌的，甚至还有在大庭广众之下赌钱的。 工作人员虽少，但进站工作一点都不混乱；警察和铁路工作人员都在拼命维持着旅客进站时的秩序。因为旅客实在是太多了，他们管理不过来，*后只好拿着长长的木棍子维持进站队伍的秩序，同时不断地叫喊着： “请大家排好队，排好队！都不要插队。” 如果队伍突然歪了，他们就用一排棍子整直，因为人多的缘故，也只能使用这种野蛮的方法了。而那些渴望回家的人，他们哪管得了那么多，只要能回家，不管熟不熟大家都是我抱着你的腰，你抱着我的腰，一点一点地挪动着，因为这样才可以避免插队。人们一边挪动着，一边还要拖着沉重的行李，慢慢地从那狭小的入口挤进去。要说队伍有多长，至少还有几百米。 看到这种形势，王哲坤完全泄气了。如果没有票，你插上翅膀都无法从这里飞进去，难道找几块钱买张站台票吗？在当时的情况下根本就没有什么站台票卖，就算买了站台票，能不能上车也是个问题。 此时的王哲坤，禁不住仰天长叹，他在心里对自己说道：“老天爷呀！谁要是能给我一张车票让我回去，我一定会感动得给他下跪的。” 能找个好心人帮忙买张车票吗？那真的是童话故事了，不会有人给你钱的。毕竟火车站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人家不认识你，谁会借钱给你呀！王哲坤就是想，也只能是白想而已。 要是这个时候地上有一张大额钞票，只要有谁大喊一声：“这是谁掉的一张钞票呀！”那肯定会被蜂拥而上的人们抢成碎片。 “还是暂时先离开车站吧，这个地方实在是太吓人了。”王哲坤想，“还是到广州的其他地方去碰碰运气吧！” “去哪里呢？”他心想。 在广州的这几天，王哲坤去过沙河服装批发市场买衣服，他好像依稀在那里听到过有带着家乡口音的人说话。 产生了这个念头以后，王哲坤就坐上了开往沙河的公交车。 因为是起点站，王哲坤在公共汽车的后面找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了下来。他上车的时候还没有几个人，当车开动了，一转过弯，到了第二个站的时候，就哗啦啦上来一大拨人，车上立刻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人越来越多，路况也不太好，致使车里的人晃来晃去，人群随着惯性一下往这边偏，一下往那边偏。路上的车堵得实在厉害，一眼望去看不到头。只能慢慢地，像蜗牛一样爬行，走几步停一下，再走几步再停一下。 要是在车上的时候哪个人心脏病突然发作，那就完蛋了，车况太糟糕了。王哲坤在心里想着。 坐着坐着，天渐渐地黑下来了。从汽车的玻璃窗向外看去，此时的广州城已是华灯初上，一座座林立的高楼上闪烁着点点灯光。 王哲坤想：唉，要是我口袋里有钱，洗个澡，住个宾馆，该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呀！ 车上的人非常多，灰尘、汽油味和满车的汗臭味混杂在一起。一路上，坐车的人哗啦啦下去一片，又哗啦啦上来一片，一直到终点，整车都是满满的。 一天的惊恐、烦躁加上劳累，王哲坤身上的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衣服上面留下了一块块像地图一样的汗渍。他感觉穿在身上的衣服像块抹布一样，粗糙得要命，勒得他快透不过气来了。 到了沙河，此时的城市已经笼罩在一片霓虹闪烁、灯火辉煌的夜色中了。街道上，人山人海，一排一排的小店铺里拥挤着购物休闲的人们。唉，看到此时的街景，真想不到一座城市的两个地方，完全就是两个无法比拟的世界呀！王哲坤心里感叹道。 看着一张张悠闲而快乐的面孔，听着叽哩呱啦完全听不懂的粤语，王哲坤内心的悲怆和对此刻正享受夜生活的人们的羡慕是无法形容的，他在心里不由得一阵感叹：在家千日好，出门半日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