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膜

　　《面膜/青年作家文丛》：　　子夜落雪　　现在三子才真切地感受到了冬天带给人的无法触摸而又无处不在的寒冷。在南方那座以良好的居住环境著称的城市郊区做工的两年里，三子常常回想故乡的寒冷。但曾苦苦困扰他整个冬季的寒冷却只剩下空泛的记忆，无法感知，就像在平常的日子里想象端午节粽子的味道一样无法再次体会。幼时三子在炎热的夏季会向往冰冷的冬季，而冬季来临后却又无法抑制地怀念可爱的夏天。这种交替出现的矛盾思想一直伴随着三子的成长。　　两年不见，三子发现县城的街道两旁竖起了漂亮的路灯，像一株株长着长秆茎的油菜秧上结满的大把的花朵。花朵映衬着县城年关的繁荣，光芒四射，热烈，而又不失柔和。这让三子有种淡淡的茫然。他举目四望时看见商业大厦顶层上的巨形钟表正指向夜晚九点。县城已无开往三子所在的那个偏远乡镇的中巴了，虽然这是一年里*后的几天。　　三子决定去城关的姐姐家暂住一夜，可是他没有给外甥买什么东西，简单的背包里只有给女朋友秀儿买的几件衣服和给父亲治风湿的药。这多少让他有点不好意思，但又想到怀里的硬硬的一沓子钱就释然了。三子和姐姐之间深厚的情分常常让他感到由衷的温暖和骄傲。在远离母爱的艰难岁月里长大的三子比别人更清晰地感受到了姐姐的关爱。应该说三子对亲情的记忆就是来源于对姐姐的记忆，而这种记忆是永远难以忘怀的。姐姐出嫁时三子在读初中，每个星期天三子都步行跑到城关去看姐姐，看姐姐是不是被别人欺负。以至后来他的这种举动成为姐姐一家人的笑柄。有一年同样是年关，同样是刮着冷风的天气，三子独自逃课跑去看姐姐而被冻得进门半天哆嗦得说不出话来。临回时倍受感动的姐姐送给他一双旧军用手套。那双手套伴随着三子度过了很多冰冷的夜晚，姐弟情谊更加历久弥新。　　呼呼刮着的冷风发出尖锐的啸响，三子感到自己僵硬的腿有些像雪地里干瘦的树枝，他被寒冷驱使着不由得加快了步伐。年龄大一点以后三子和姐姐亲密无间的亲情关系不可抑制地慢慢萎缩了，像一个远久的秘密，隐匿在三子内心一个幽深的角落，一个三子不希望到达的角落。但，三子一直像恪守一个伟大的诺言一样不让姐姐从时间里流失。　　秀儿出现的那个季节让每天慵慵倦倦生活的三子感觉到另一种激动的女性气味，并开始寻找。当他辨清了秀儿身上那种让人迷醉的女性气味之后，很快就义无反顾地爱上了她。　　现在想到秀儿，三子感到的不仅是激动，更有一种温暖，是区别于路灯那种柔和光芒的一种坚定的温暖。姐姐出嫁以后家里只剩下三子和父亲，深刻感受到贫贱生活的难言滋味的三子和秀儿相恋以后决定出外做工。唯如此，才能盖起三间砖房然后和秀儿结婚，同时实现父亲劳碌终生的梦想。现在三子怀里已有了两万块钱，已有了厚厚一沓像腿一样僵硬的两万块钱。这种僵硬的感觉给他平添了一种难以言表的幸福感和满足感。　　三子很快就看见姐姐和姐夫在路边开的一家小餐馆。餐馆在城郊决定了它的大部分食客是过路的司机。想到快要见到分别两年的姐姐，三子心里就涌起一种愉悦的美妙感觉，怀里那寄托自己未来婚姻的两万块钱更让他无比自信。餐馆的门是敞开着的，三子按捺着内心的激动走了进去。姐姐正坐在桌边一边看电视一边飞快地嗑着瓜子。姐。三子的声音在屋里响起。嗑瓜子的女人侧过头睁大眼睛愣住了。三子看见姐姐的嘴角还有没吐掉的瓜子壳。三子站在屋里又说，姐，我回来了。嗑瓜子的女人突然叫了起来，啊呀，是三子弟弟呀，你不是写信说二十六回来吗？今天才二十二呀，这是真的吗？三子解释说工地提前放假了，然后放下背上的皮包。女人连忙站起来接三子的皮包，并回头冲里屋喊，死货！还在挺尸呢，三子回来了！这时一个小男孩举着一支木制手枪啊啊叫着冲了进来，见到生人倏地站住了。女人瞪着男孩说，小海兽！这么晚了还在外面疯玩，这是舅舅你又不认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