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蜜深圳

我在深圳的经历，散落在小梅沙海边的沙滩上，长成一枚枚白色贝壳。 原本每一枚贝壳里都有生命，有一天离开了海水，贝壳便停止了呼吸。 多年后，我坐在阳光下的这片沙滩上，忽然想，如果将散落的贝壳捡起来，用丝线穿成手串，天长日久地与肌肤相触，便能使其感知或寻回温暖，重新注入生命，不再遗失。 于是，我闭上眼睛，默默捡拾贝壳，用心穿连。 穿在**个位置的是我，第二个是沈小丛，第三个是黎谷良，第四个……第五个…… 沈小丛是我在火车站偶然遇到的问路人，没想到，随便遇到的陌生人竟然与我的经历几乎相同。 有多少男人允许女朋友只身前来深圳，丢失了他们的爱情？ 我、沈小丛，还有吗？生活在这座城市的男人，有多少是为寻女朋友而来的？有谁把心事埋在心里，不能诉说？ 先从我偶遇的沈小丛说起。 2005年3月11日下午，我去深圳火车站接上海来的黎谷良。黎谷良是我在北京认识的笔友。那次笔会来的人都是要当作家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很热闹。我与黎谷良同住一间。黎谷良不是上海人，老家是安徽宿州。黎谷良没上过大学，读中学时看了电影《少林寺》，一下子喜欢上了武术，便弃学去河南学功夫。学了三年，武侠情结淡了，意识到习武不能当饭吃，不如当作家，有名又有利。于是，他买了一堆文学名著，白天黑夜地读，立志写作。可是，写了几年未成名，生活拮据，便跑去上海打工了。他在上海打工多年，结了婚，没生孩子，没买房子，学会了说一口流利的上海话。 我俩在笔会认识后，他回了上海，我回了深圳。他常在电话里邀我去上海玩，说要请我喝咖啡，腔调蛮海派的。黎谷良不仅腔调海派，生活方式也有许多上海人的特点，想得蛮开。 黎谷良一边打工一边写作，他的小说多是发表在收费的文学网站上，每部小说发到一半便开始VIP收费。听黎谷良说，收入比我在正规出版社出版小说拿到的稿酬高得多，我没具体核实过，但我并不怀疑。 我担心下班晚高峰堵车，便提前来到火车站，在停车场停好车，去旅客出站口等候。 春天的黄昏，微风习习，由鼻翼往眼窝处轻轻拂过，滑润、舒缓、透心，温软腻人。我眯缝着眼，浑身酥软。 正当我浑身懒洋洋，想要把和煦的春风惬意到骨子里时，看到一位二十五六岁的青年人，身背高过头的背包，弓腰站在出站台阶顶端四处张望找人，身形像一只袋鼠。 仅从他臃肿的打扮来看，不难猜测，他刚下火车，是从北方来的。 我望着他，他恰好也看到了我。 春意盎然的深圳三月，男人们换上了长袖T恤，爱美的女孩子们则早早地穿上了裙子，不会有人穿这么厚的羽绒服。 青年人看到我上台阶，便迎了下来，问道：“请问，深圳有福田区这个地名吗？” 我说有，我就是从福田过来的。 我看到他脸上露出喜悦的笑容，能看出是打心底里溢出的喜悦。 我猜那是心头的担忧得到释放的喜悦。 我有过这样的感受，独自走进陌生城市，会担心走错路，或担心找不到要去的地点。 我想，小小的喜悦或许能消除他旅途的疲惫。 青年人从外套内侧口袋里翻出一个信封递给我，问道：“您看这路，您知道吗？怎么走？坐几路车？” 我拿过磨毛了边的信封，上面有几处清晰的油渍指纹，圆珠笔字迹有的糊成一团，需要仔细辨认才能看清。 “福田区新洲路新洲九街。”我逐字念了出来。 “对对，没错，是新洲九街。” “我知道，这条街靠近福田区政府，你到福田区政府下车就好了。几路车能到，我还真不清楚，你打的方便些，不远。” “太好了，路上*担心下了火车人生地不熟找不到这条街。” “深圳市区的路好找，不复杂，不像上海，单行线多。”我说着话，心里嘀咕，怎么莫名其妙地提到上海了，因为我接的人从上海来？我刚准备抬脚继续上台阶，却又停住了，因为我听出青年人是江苏口音，似乎离我老家不远，有可能属于同一个地区。 我犹豫之际，听到他自我介绍：“我叫沈小丛，您贵姓？” 沈小丛伸出手，我没有立即伸手去握，他尴尬地缩回手，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手背，略带自嘲口吻地说：“我手脏，不好意思。” 我没接话，微笑点头，算作回答。 粤港两地SARS流行的恐惧还没从人们心头完全消除，人与人之间握手仍会心存芥蒂。其实不仅介意握手，连共同呼吸的空气也令人担忧，许多人出门仍戴口罩。 这时候，我对这个名叫沈小丛的青年人有了几分好感。他脸红地缩回手，说自己手脏，意识到给别人带来了不安，他给我的**印象是懂礼貌、谦虚、本性善良。 人与人相处，懂得知趣很重要。 这也正是我对沈小丛产生好感的原因，促使我有耐心打量他的长相。 国字脸，鼻梁挺直，薄嘴唇，眼睛不算大，与浓黑的眉毛搭配，倒也显清秀。皮肤呈暗黄色，不过不是天生的，是旅途疲劳所导致的。 我觉得他长得很帅，很像韩国的某位男明星，不过我一时说不出男明星的名字了。 沈小丛还给了我另一个好感，那便是他眉眼间表现出的聪明。他说话时，眉毛挑高扯低，眼球转动，似乎他每说一句话都在动脑筋，脸上始终带着笑。以我平时接触人的经验来看，凡说话表情丰富的人都较好相处。有的人，**次与之交流，感觉说话不经大脑，接触一次便产生退避心理，内心不由自主地拒绝与其再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