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不微笑的蒙娜丽莎

我的名字叫弗朗西斯 ?? 瓦卢瓦。 1526年，早春。加斯科尼荒凉的山野，残留皑皑积雪与狼群足迹。 我们骑马走了几天几夜，除了个光着脚的圣方济各会苦行僧，只见到几个 破衣烂衫的牧羊少女。她们大胆地靠近领头的骑士，发出放荡诱人的笑声， 差点就要把火枪手们拖去路边茅屋。我充分怀疑这些乡下女孩们，是否诱 惑过那位可怜的托钵僧；我也充分怀疑那位可怜的托钵僧，是否从那些女 孩们身上得到过违背誓言的短暂欢乐？ 一只鸟雀在光秃秃的枝头欢唱，就像及时行乐的乡村牧羊女们，她 们为何如此无忧无虑？即便还有荒淫无耻的贵族领主，残暴无情的总督税 吏，寡廉鲜耻的神父主教，滥杀无辜军纪败坏的瑞士雇佣兵……这里的人 离上帝比较远吧？ 这些乡巴佬不会多看我一眼，而我小心地让帽檐掩盖脸庞，像个落魄 的南方小骑士，依靠出卖祖上的磨房维持生计，偶尔到巴黎谋份好差事顺 便勾搭漂亮的寡妇，或是跟随使团前往比利牛斯山背后那个国家。 没错，大山背后就是西班牙。一个月前，我还是关押在西班牙监狱里 的囚徒。 我就是法国的国王，弗朗西斯一世，蒙我主之命统治法兰西的至高君 主，瓦卢瓦王朝的第九位国王。 我从不把哈布斯堡的皇帝放在眼里，他们名义上统治的大片领地，既 不神圣也无罗马更不算帝国。不过，美男子菲利浦与西班牙公主疯女胡安 娜的儿子查理，从他强悍的外公手中，继承了蒸蒸日上的西班牙和刚被征 服的新大陆，又从他的祖父手中继承了神圣罗马帝国的帝位。查理的无敌 舰队横行在世界的每个角落，*近派人完成了环球航行——上帝不会饶 恕他的傲慢！ 我二十一岁登上法国王位，便率大军入侵意大利。上帝啊！我爱意 大利，从波河流淌灌溉的伦巴底平原，到巍峨崎岖的亚平宁群山，再到 被地中海包围的西西里岛，每一方田野都是从小阅读的书籍，每一座山 谷都是少年时代的梦境，每一片海湾都是青春理想的情人。寒冷贫瘠的 欧洲大陆，死气沉沉的法兰西平原，上帝脚下的半个世界都在敲响威尼 斯人口袋中的金币，听到佛罗伦萨的但丁激情四溢的《神曲》，披挂米 兰工匠打造的坚固盔甲，穿着那不勒斯少女们织出的轻柔丝绸，要聆听 “永恒之城”罗马的教皇陛下布道。在米兰东南的马林诺，我彻底击败 了横行百年的瑞士步兵，大半个意大利被我征服，无尽的财富与艺术品， 以及伟大的文艺复兴将照耀法兰西。 然而，只要还没得到那个人，我就等于没来过意大利。 列奥纳多 ?? 达 ?? 芬奇。 列——奥——纳——多——我从少年时代起无比崇拜的偶像，欧洲 *璀璨辉煌的星辰，人类有史以来*伟大的画家，还有成百上千个关于他 的奇妙传闻。他早已不仅是一位大师——举世闻明的列奥纳多大师，他 更是一位先知——能发现这个世界无穷奥秘的先知。 占领米兰不久，我亲自拜访了列奥纳多大师的宅邸。这栋并不起眼的 房子，有大师亲自设计的走廊和楼梯，让人很容易走失在迷宫般的门廊里。 房间里有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闻所未闻的画稿，宛如古代传说中的 恶龙。 在一间狭窄的画室里，我**次见到了列奥纳多大师。 他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长长的胡须覆盖胸前，脸部棱角分明。他戴 着意大利流行的帽子，彬彬有礼、不卑不亢地看着我，眼睛放射出睿智的 目光。他就是我梦寐以求想要成为的人，一个能用画笔揭开历史真相的人， 能用想象力预见未来的人——我牺牲了那么多无辜的生命，耗尽了法兰 西的国力进行远征，就是为了见到这位大师。 “列奥纳多大师，很荣幸能见到您。”说罢，我做了一个令所有人惊 讶的动作，单腿跪在大师面前，就像臣子向国王下跪，亲吻这位老人的手 背——而且还是左手，因为大师的画都是用左手画出来的。 “尊敬的国王陛下！”大师从容地让我亲吻他的左手，又从容地将手 抽回来，“您不必如此屈尊，我有礼物要进献给陛下。” 大师带着我来到画室，轻轻拉动一根绳子，整面木墙向上打开，露 出宽敞明亮的房间，房间中央蹲着一只黑色狮子。侍卫们短暂骚动后，才 发现狮子是一尊铜像，就像列奥纳多大师为斯福尔扎家族铸造过的巨大战 马。大师拿过一条皮鞭，对着狮子后背抽了三下，狮子的胸部骤然打开， 竟开出一朵鸢尾花。 我赞叹道：“多么伟大的机器啊！它足以改变这个世界，列奥纳多大 师，您是否愿意跟我回到法国？那里有更广阔的天空施展您的抱负。” 列奥纳多大师考虑了三天，*终答应了我的邀请。第二年，大师离开 米兰，**次告别意大利，跟随我的卫队翻越阿尔卑斯山，来到法国的昂 布瓦斯，这年大师六十四岁。 大师住在王室城堡里，带着众多弟子和画作。在意大利漫长征途的间 隙，我经常回到法国拜访大师。我听说他拥有一幅神奇的肖像画，任何人 只要看那幅画一眼，就会立即被画中人的微笑捕获，再也无法忘却画中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