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眼中的世界:谜居.轮回(上下册)

等待的时间里，郗萦折了只袋鼠，少女时代残留下来的技艺之一。纸是从一张写废了的信息表底部裁下来的，尺寸偏小。 折好了，她把袖珍袋鼠搁在掌心，看上去倒像只微缩版恐龙，神情迷茫，充满对现代世界的困惑。 还有闲情折纸，至少表明她不紧张。 七年前，郗萦本科毕业，首次参加面试，长桌对面坐了一排考官，她故作镇定，然而背熟的英文单词在口腔里不受管束地往外乱蹦，一个年轻些的考官不露声色地低下脑袋，他脸上的表情郗萦至今想起来仍耿耿于怀。 门被推开，圆脸女孩走进来。 “郗小姐，宗先生开完会了，请跟我来。” 她大概才开始做这种穿针引线的工作，态度热情。 郗萦起身跟她走，暗暗觉得有意思，他们称呼宗先生，而不是宗总或别的什么。 对这家名叫永辉科技的公司，郗萦所知甚少。网上搜来的那点可怜的资料显示，公司是五年前成立的，生产某类电子配件，专供手机、电脑等数码设备使用，因为需求量大，销售额颇为可观，不过产品技术含量不算很高，行业竞争较为激烈。 女孩走路飞快，进了办公大厅，她不时和身边经过的同事打招呼。大厅里走动的人多，略显凌乱，但人人脸上带着朝气，仿佛对现状挺满足。 企业和人一样，也有明星与非明星之分。在外面初见这栋缺乏个性的厂房时，郗萦是有些失望的，走进来才发现，再小的地方，也可能藏着勃勃生机。 她意识到自己正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审视这家年轻的本土公司。尽管在此之前，她刚被两家与永辉规模类似的民企拒绝。其中一家嫌她没有销售经验，另一家显然对她的薪酬要求有意见——那个大嗓门的老板发牢骚时门没关，而郗萦恰好经过。 “这些外企出来的家伙怎么要价都这么高？！” 她在一家跻身世界500强且排名非常靠前的跨国公司待了七年。有这样一种说法：一旦你在那地方待满五年，身上沾到的那股“盎格鲁一撒克逊”式的傲慢一辈子都洗不干净。这话也许刻薄，但不无道理。 房间里有点暗，但顶灯全都开着，也许是因为整体呈现出一种灰色调的缘故——郗萦对色彩总是很敏感，也可能是空间太大了，还有点乱。不过仔细看，收拾得还算干净，乱的感觉来源于墙角堆起的几摞纸箱，把办公室搞得像小型仓库。 有个人从窗边的办公桌后绕出来，走近，并与她握手：“郗萦小姐是吧？你好，我是宗兆槐。” 眼前的男人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没有小肚腩，没有谢顶，与郗萦之前见过的民企老板形象相差甚远。 他们在办公桌旁的一组深棕色沙发落座，郗萦占据了长条边，宗兆槐坐在与她垂直的转角部位，这种角度既亲和又不失主次感。 郗萦从容打量着眼前这个企业负责人：长脸，下巴略方，五官勾勒清晰，前额开阔饱满，眼神明净，*突出的是双眉，浓密乌黑。她觉得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男人裹在一套半旧不新的深色西装里，西装扣子开着，里面是件烟灰色低领羊毛衫，搭配很随意。如果是在别的场合遇见，郗萦大概不会留意到他——或许也和肤色有关，他不白，也算不上黑，拥有这种肤色的人很容易将自己淹没在人群中。年龄在三十五岁上下，但以郗萦的经验，长得好看的男人实际年龄通常会比看上去要大几岁。 宗兆槐与她聊了几句，算是开场白，接着问她为什么要放弃那家著名的外资企业，转而选择永辉这样的小公司？ 他对自己公司寂寂无名似乎并不在意。 郗萦被他出乎意料的长相弄得有点分神，幸好这个问题不是**次被问到。 “我想给自己人做事。”她说，用很随意的口吻，“在外企打了这么多年工，回头想想没什么意思，无非是挣一份养家糊口的工钱。所以我想，帮自己人干或许感觉会不一样，我熟悉外企流程，知道他们各方面的运营是怎么回事，这些经验对民营企业应该会有帮助。” 这套说辞听上去有点空，但郗萦的确是这么想的。宗兆槐仔细听着，并微微点头，嘴角始终挂着一点笑，仿佛无意，但很能给讲述者鼓励。 “而且你知道，在同一个地方干同样的事，时间长了会生出惰性。但在我们那样的公司，即使转岗意义也不大，分工太细，每个人都是按部就班完成工作，谈不上什么挑战，如果非要说有的话，”她停顿了一下，“可能就是在发生问题时，怎么样巧妙且不得罪人地把责任从自己身上摘干净吧。” P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