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有橘乡

一 怪异的晚餐 沧浪之水清兮， 可以濯吾缨； 沧浪之水浊兮， 可以濯吾足。 **次听到这首怪异的诗句，我很不以为然，甚至觉得有些可笑。 你想想，一个山旮旯里面的小学生，浑身黢黑，往阳光下一站，就像一个影子。那张脸就更别提了，不是黑，而是脏，本来扁平的脸面上突然鼓出两个脸蛋，好像永远在跟谁赌气似的。因为是夏天，他穿着比自己身体要小几码的衣服，袖子不用卷，已经到胳膊肘了，裤子不用提，已经遮不住膝了。只要一遇到雨天，他就会把鞋提在手里，光着脚吧唧吧唧小跑而去，溅起一路水花。搞不懂他是爱惜鞋子，还是喜欢踩水……他动不动就扯着嗓子喊诗，还摇头晃脑，好像深得其妙似的。 要是在以前，我准会笑得喷出来。可是，现在我心里憋着气，一点儿笑的心情也没有。我能做的只是沉默，在一边冷冷地盯着他。他在喊，全班都在喊，因为讲台上，老师带头在喊。 我也想喊——我不想到这里来，我想尽快离开这鬼地方！ 可事实是，我还是来了，在“爸爸的威逼妈妈的利诱”之下，我不得不跟随他们从北京来到了丹江口市下面这个我闻所未闻的小地方。我的真实感觉就是，从一座灯火辉煌的宫殿掉进了一个黑咕隆咚的山洞，绝望二字都不足以表达我的心情。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谁让我只是被爸妈当作附属品呢？ 变化是从四年级结束之后的暑假开始的。 爸妈都是大忙人，特别是爸爸，也许是能力强，也许是人长得帅，只要有事就得他出马，三天两头有应酬，谈的都是大生意。他负责的是招商，能和他坐在一个桌上的，都是大商人。 妈妈在科研所工作，项目一来，就没日没夜地加班。她说，她的工作性质跟上学的时候差不多，好像一直就没有走出校园，她很喜欢。她研究的是植物学，大概种树种花种菜是她的强项吧。 这天，我们一家三口终于坐在了一张餐桌上。这真是个“奇迹”，达到了两个**条件——爸爸不应酬，妈妈不加班。我强按着心底的喜气，一会儿给爸爸夹菜，一会儿给妈妈盛饭。他们相互对视，暗递眼色，大概觉得这也是个奇迹吧。 忽然，爸爸清了清嗓子，停下筷子。这是他要发表演讲的前奏，我也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等着他狠狠地夸他宝贝闺女长大懂事了。 “彦彦，有件事儿，想跟你商量一下。”爸爸一脸抱歉地望着我，好像夸我就是他的错。 我鼓励他：“不用商量，你只管说，我受得了！” “那个，我准备离开北京，到湖北去工作一段时间。”他也许看出我脸色有些不对，就连忙笑着说，“湖北有个十堰市，你听说过吗？” 原来不是夸我呀！我确实觉得失落，不快肯定爬到了脸上，嘴巴噘起，摇了摇头。 “十堰市下面有个丹江口市，对，丹江口水库，你听说过吗？”他好像有些慌乱，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些地名，塞给我。 我听着觉得像乱码，还是摇头。 “你以后会熟悉的，说不准你还会喜欢上那里呢！”爸爸笑了起来。 他真是想多了，一个和我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我凭什么要熟悉、要喜欢呢？我知道爸爸决定的事，谁都很难改变。对于风风火火的爸爸，我早就习惯了。在我们家，我叫他“独行侠”。因为他常常出差，说走就走，一个人背着包，来无影去无踪。有几次，他前脚刚跨进家门，接到一个电话，然后，转身就背包出门了；*过分的一次是，他正在上班，接到通知，连回家的时间都没有，直接去了机场。 拿这样一个人，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只看了看妈妈，说：“我没意见，主要看妈妈。” 妈妈一直假装埋头吃饭，两只耳朵是竖起来的。她明明是在关注我们的对话嘛，我一眼就识破了。不出所料，我刚一提到她，她立马就抬起头来，盯着我说：“我也一起去，嘿嘿！”她咧嘴一笑，像是在讲一个冷笑话。 妈妈和爸爸是大学同学，学历一样，可妈妈面相上显得比爸爸有学问多了，因为她多了一副眼镜，而且度数相当高。有几次，我偷着戴了她的眼镜，看哪儿都是坑坑洼洼，走路摇摇晃晃，不扶墙就站不稳当。我真是墙都不扶，服了我妈呀！她戴着这个破玩意儿，是怎么走路逛街的？ 我眉头皱成一个疙瘩，问：‘你也要跟着爸爸去玩几天吗？” P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