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山旧事

**章??北伐时期两次牯岭会议 1．邓演达一行被邀上山 1926年12月2日，南昌。 一身戎装的蒋介石乘快艇逆赣江而上，若有所思地注视前方—— 是年7月1日，广州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颁布国民革命军三路北伐动员令。北伐军**路第四军、第七军、第八军，军长李济深、李宗仁、唐生智，攻两湖，以消灭吴佩孚的主力为目标；第二路第二军、第三军、第六军，军长谭延闿、朱培德、程潜，攻江西，以消灭军阀孙传芳的主力为目标；第三路**军，军长何应钦，从广东进入福建，向浙江进军，以消灭军阀卢永祥的主力为目标。7月9日，国民革命军总司令蒋介石在广州就职，誓师随**路北上。 国民革命军各路所向披靡，7月11日，陈铭枢、张发奎、叶挺率领的第四军十一师、十二师、独立团下长沙；9月6日，李宗仁率第八军克汉阳，9月7日下汉口，吴佩孚退守孝感，留刘玉春、陈家谟率3万人死守武昌。武昌城攻坚战以国民革命军总政治部主任邓演达为攻城司令，整整打了1个月，10月10日攻克武昌城，歼敌2万余人，生俘北洋将领刘玉春、陈家谟。11月4日，贺耀祖独立第二师占领九江。11月8日，第二军、第六军占领南昌。孙传芳主力被歼，孙本人潜逃南京。12月2日晨，何应钦发来*新电报，**军沿途战事顺利，将直捣福州。 形势很好，一片凯歌。蒋介石于10月22日向国民党中央提议迁都武汉。11月8日，国民党中央政治会议决定，国民政府和国民党中央党部近期内迁都武汉。11月17日，迁都调查委员宋庆龄、陈友仁、徐谦、孔祥熙、李烈钧、蒋作宾、孙科、苏联顾问鲍罗廷夫妇等人到达武汉。不久，他们同武汉其他要员一起受到蒋介石邀请来南昌。 委员们乘坐的小客轮顺江而来。蒋介石的快艇迎了上去。宋庆龄、何香凝、孙科等人站在甲板上，蒋介石热情地扬起右手，他看见身兼国民革命军总政治部主任、湖北省政务委员会主任、北伐军总司令部武汉行营主任等数职的邓演达谦虚地站在*后面。蒋介石登船，摘掉白手套，同所有来宾一一握手，殷切问候“宋夫人”“廖夫人”，当走到孙中山唯一的儿子孙科跟前时，蒋介石热情地说：“感谢运筹帷幄，鼎力相助！” “不敢当，运筹帷幄的应该是总司令。”孙科个子不高，圆圆的脸闪着傲气，出口的话不知是奉承，还是讽刺。这位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经济学硕士，1921年出任广州市市长，是国民党一届、二届中央执行委员，年纪不大，资历不浅。1926年5月再次担任广州市市长并代理广东省省长，北伐的经费、广州国民政府财政部长宋子文那里的票子，哪一点没有孙科的支持？此时的孙科对如日中天的蒋介石，仍抱着“太子派”对他不以为然的态度。 蒋介石听懂了孙科的话外音，含蓄一笑，瞟了一眼邓演达。邓演达身材挺拔，器宇轩昂。他正在和国民党中央宣传部部长顾孟余说着话。蒋介石走上前去，问：“有什么好消息吗？” 顾孟余说：“你的电报不比我们嘴巴子快啊？”这位北大教授出身的宣传部部长，说话常像刀子一样锋快。 蒋介石微微一笑，目光直视邓演达。如果说，顾孟余的话语像刀子一样锋快，蒋介石的眼睛有时就像飞刀一样犀利，这是见过蒋介石本人的许多人的“共识”。 邓演达转脸迎向蒋介石，礼貌地回答：“报告总司令，中央迁都武汉的事正在紧张地进行。这次来赣开会有什么紧急事吗？”邓演达的直言说出了所有来访者的疑问。 “问得好，问得好！”蒋介石含笑望着邓演达没有直接回答。 当晚在赣全体委员聚餐，蒋介石举起酒杯，用当时流行的“请杯酒”一语开头，宣布：“兴师动众，舍近求远，这个请大家来赣，是想邀请大家，这个到一个神仙圣地——庐山开个会，好不好？”蒋介石说话宁波口音很重，几乎每句话都带有“这个”。 庐山，白居易的“桃花”、李白的“香炉”、苏东坡的“真面目”，对于刚刚目睹硝烟血影的人们来说是何等惬意之地。“好，太好了！”一片赞许声，连何香凝也拍起手来。 当晚，据蒋介石日记记载，他召集叶楚伧（西山会议派著名笔杆子）、邓演达谈话，一直谈到12时。次日，委员们停留南昌一日。 12月4日，国民党要员驱车直达九江莲花洞，经九十九盘山路来到庐山山顶，时称牯岭，下榻牯岭牛津路仙岩饭店。 民国时期的牯岭，清一色的洋名路，沿着长冲河，依次为爱丁堡路（今中一路）、演厅路（今中二路）、爱普华氏路（今中三路）、剑桥路（今中四路）、牛津路（今中五路）、罗斯非尔路（今中六路）、哈佛路（今中七路）、雅礼路（今中八路）、克地佛路（今中九路）、宾夕瓦尼西路（今中十路）……（外文路名据庐山老人殷荫元2004年12月介绍）洋名路旁，形形色色的异国别墅，如同各色风情的明信片汇展，美不胜收，令人目不暇接。仙岩饭店则是众多别墅中颇为豪华的公寓式别墅。它于1910年由英国传教士都约翰修筑，坐北朝南，通栏阳台，外有欧洲文艺复兴风格的简洁明快，内持西洋家具浴具的时尚卫生。这种别具特色的豪华和舒适，在当时的中国堪称一流。 12月5日，没有开会。委员们三五成群地出行游玩。 邓演达陪同何香凝母女、顾孟余夫妇、戴季陶夫妇一起，前往花径。 花径，又称白司马花径，因白居易名诗《大林寺桃花》而得名。何香凝擅画、爱花。初冬的庐山，灿如云锦的桃花早无踪影，野菊花凄凉地垂着头。何香凝心疼地蹲下身，手抚着一朵白菊对女儿廖梦醒说：“我和你父亲刚结婚那两年，住在你爷爷老房子顶层阁楼，很小，只能放一床一几一柜，但我们心灵的天地很大。我在顶楼种了不少花。月夜，晚风吹拂，花香四溢，你父亲吹箫，我轻声唱歌……”何香凝眯起了眼睛，那是她和廖仲恺醉人的新婚，花香犹存，郎君却被1925年8月20日那颗罪恶的子弹夺去了生命。廖仲恺时称孙中山“联俄联共扶助农工”三大政策*坚定的执行者、中国共产党人善意的朋友。斯人已逝，其魂安在？何香凝流下了泪水。 “妈”“廖夫人”，迎着呼唤，何香凝扬起脸，惨然一笑，说：“我不难过，我是在高兴。我在告诉仲恺，北伐取得很大的胜利……” 戴季陶是国民党高层著名的居士，此时双手合十，对何香凝说：“我也要到菩萨面前，请菩萨告诉廖公，我们对他的思念、对现实的困惑。北伐取得了伟大的胜利，那是工农的胜利、共产党的胜利，还是国民党的胜利呢？” “到底是理论家，看问题一针见血。不过，孙先生提倡的就是扶助农工、联俄联共。农工的胜利，共产党的胜利，难道就一定是国民党的失败吗？”顾孟余和戴季陶又针尖对麦芒地争论起来。虽说是争论，声音却抑扬顿挫。戴季陶祖籍浙江吴兴，出生地蜀中，说的是一口四川话。顾孟余是河北宛平人，一口京片子，两人均自诩学富五车，那场争论像是说对口相声，对垒中含有风趣，风趣中富有哲理，谁也不服谁。 戴季陶，清末日本大学法科留学生、老同盟会员。清末民初他曾以自己的号“天仇”为笔名，发表了大量进步时论，办过《中外日报》《光华报》《民权报》系列报刊，闻名遐迩。他当过孙中山的秘书、护法军政府法制委员会委员长、国民党一届中央宣传部部长、黄埔军校政治部**任主任。孙中山去世后，戴季陶思想迅速右转。1925年5月，戴季陶在国民党一届三中全会上提出建立“纯正的三民主义”主张，他虽然没有参加国民党右翼召开的北京西山会议，但拥护西山会议派主张，和邵元冲、叶楚伧代表西山会议派中央执行委员会在上海办公。1925年11月，他的代表作《孙文主义之哲学基础》《国民革命与中国国民党》发表，宣传从孔子到孙中山的“孔孙道统”，认为只有继承这个道统的三民主义才是指导国民革命的*高原则。他反对工农运动。毛泽东1926年在《论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一文中，特别提到这位先生的名言“举起你的左手打倒帝国主义，举起右手打倒共产党”。[　《毛泽东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4页。 ] 1926年1月国民党二大上他的宣传部部长职务虽被国民党左派罢免，却坐上了中山大学校长的交椅，不久又被蒋介石任命为北伐军总司令部总参议。 顾孟余正是国民党二届中央推举出来的宣传部部长。顾孟余，1906年赴柏林大学留学，1911年任北京大学教授，1918年任北京大学经济系主任，是《新青年》杂志主要撰稿人之一，1926年春受北洋政府通缉，逃到广州，以国民党左派面目出现，常常与戴季陶唇枪舌剑。 何香凝见邓演达不吭一声，恍惚地望着远方，拍拍他的肩，关心地问：“怎么了？择生。” 邓演达，字择生，1895年出生于广东惠阳，当时在国民党高层中年纪比较轻，资历也浅一些。邓演达先后就读于广东陆军小学、武昌陆军第二预备学校、保定陆军军官学校，在粤军中保卫元帅府、击败陈炯明，屡立奇功，先后任连长、营长、团长，是粤军十一师原师长邓铿*得力的助手。1924年1月，邓演达被孙中山指定为黄埔军校筹委会七名委员之一；1924年冬，曾去柏林学习军事。1925年孙中山去世后，邓演达赶回广州，1926年1月任黄埔军校教育长；不久因“中山舰事件”对蒋介石表示抗议，被软禁10天，后调往黄埔军校潮州分校任教育长兼**军政治部主任；1926年6月，被国民党中央政治委员会任命为国民革命军总政治部主任。当时在国民党内部，邓演达被看作文武双全的后起之秀。邓演达了解蒋介石，“一张船票夺下粤军许崇智的军权”、一条“中山舰”的误航、夺下汪精卫国民党中央委员会主席的党权，进而在国民党内提出《整理党务案》，将枪杆子的作用凌驾于整个国民党组织之上。前天晚上蒋介石对叶楚伧那般亲近，无话不谈。西山会议派是国民党二届二次会议决议取缔的国民党极右派别。蒋介石和他们这么亲热，意味着什么？将会发生什么？令人忧心忡忡。 听见何香凝问话，邓演达沉吟道：“我想蒋司令邀请这么多人上庐山开会，不会单纯请大家散散心吧？” “那会是什么，开会时就知道了。”这次上庐山，大多数委员都是**次，人人兴致勃勃，何香凝打断邓演达的疑惑，笑着说：“庐山真美，我们照几张相留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