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天的脚印

　　《飞天的脚印》：　　松林去挖路的这一天是距离孟晶晶跟他分手的第三十三天。其实那都不能叫分手的时间，是他*后跟她联系的时间。之后就再没联系了。三十三天，松林来到她家这里共有十三次——其中有一次这条路他没走完就回去了。因为那天下雨了，而且雨下得很大。松林不是疯子，他知道去也只是一个心愿，晶晶已经不在那里了。她年前就嫁人了。你说松林怨不怨恨，当然开始是怨恨的，包括来的前十次，他都是怨恨的。但是后三次，松林感到怨恨的力气少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应该说松林*不缺的就是力气，可还是觉得怨恨不起来。松林后来明白了，怨恨这东西跟力气还真的没多大关系。它跟人心有关系——跟病似的，再强壮的人也会得病的；当然，也会渐渐好起来的。　　那天说到这些的时候，警察打断了松林，我没空听你胡扯，说那条路。哦对对。说那条路，那条路是我修的。警察说开玩笑，你修的，人家村里都说是集资修的路，你修的，你一个人能修一条路？松林说，我知道你们不相信，但就是我自己修的。我原本就是修路的，一直都是，直到修了这条路，才改行了。其实……也不是改行，是被开除了。我还害得钱哥也差点丢了工作，*后只能我自己全扛下了。钱哥去了别的公司。　　钱哥是干什么的？这条路跟他有什么关系？警察问。　　他是开搅拌机的。我们一个公司，原来我从西北回来就是他介绍到这个公司的，我们是好哥们。原本我也不应该叫他，可是没办法，除了他能帮我，再没有别人了。我原来以为这样没事，一次一点点，不会被发现的。我们都绕远路去晶晶这个村子，他把车上余下的那些水泥砂浆卸下来，我再简单抹平一下，晚上再去把它们压平整。那一段晶晶有时候也在，我很开心，干活很有劲。　　是那个晶晶叫你铺的那条路？铺路干吗？难道你要说这是为了爱情？这么神奇的情节，为了爱情给她铺路。别胡扯。你之前是不是跟邻居吵架了？　　松林想这警察还真仔细，这都知道。但这不是关键。邻居是有点可恨，说现在不养那叫什么獭狸鼠的东西了，这野老鼠现在降价了，没什么人要了。要改养尖嘴鳄，就在隔壁的那条沟里，说这个皮很贵。原本那种獭狸鼠味道就很臭，现在又要折腾，还说要把这条沟给拓宽些，要一直拓到松林他们家边上。松林当然是不肯，跟着就吵了起来，差点动手。对方说，你一个人，随便就能弄死你！松林也不客气，说来来来，怕你个毛啊！我一个人可以换你们一家。谁怕！对方其实很有势头，松林家里基本没什么人，兄弟姐妹也少，一个姐姐嫁到外乡，老爸走了，只剩下一个奶奶，也是半痴呆。松林嘴上是不服，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原本他还没回来的时候，他奶还是村里在帮忙照应的。　　警察说家里情况这么困难，你还脾气这么大。你说到底是谁指使你干的？还是真的要与全村为敌。这话你知道吗？不是我说的。　　我知道，村里人都知道，觉得我是多余的人，一个女人也保不住。长源说了，你以为只有城市里讲那什么门当户对，连我们这一个小小的村子，也是讲这个的。你还是别回来算了。那时朱松林还在西北，为了给父亲治病，那三年多他赚的钱基本上都填进去了。治病这事没得说，松林也没什么遗憾。但是现在这个事，真的跟别人都没关系。都是我干的。　　松林重复说，跟别人都没关系。就是我，是我自己要这么干的。你知道，除了会铺路，我其他的事情也干不了。那时候，我还没去西部，就在这个路桥公司。晶晶她那里这条路确实很糟，一下雨就走不了人，全是泥泞。晶晶又爱穿裙子，配凉鞋，每次出来鞋都把后边的裙子吧嗒得都是泥巴。春季啊，经常下雨的，晶晶就不爱出来了。我是看不惯，也没什么可干的。熬到夏天来了，那会儿我已经报名了去西部——想着苦一点，赚得也多一些。那会儿她爸说，不是……是我们后来商量就能够给她这里铺一段路，这样我们要相见也比较容易，还特有纪念意义。那个警察说，为了恋爱给修一条路，这不可能——这应该是你自己想象出来的一个对象。你到底是干什么的——这要是真的，也称得上豪华了。你说，不修那条路影响到你们谈恋爱吗？没道理啊。连松林也觉得，这不可能。我没碰到过这样的事情，不敢妄下结论。年轻的警察看起来像个实习生，那你说，即便这是真的，钱呢？村里人呢？都没有发现，还是发现了也不说？　　没有钱，我那时候哪里有钱，一直都没有。只有几千块工资，还要交给我家里一些。松林接着说，所以我就找了钱哥，让他每次开出去的搅拌机故意留下几方，再绕到这里来倒一下。我呢弄了些杂板把原本的路平整了一段，他就直接把那些水泥砂浆倒在那里，我再去慢慢弄。一次一点点，就这么弄起来的。村里人知道，就是经常说这条路为什么修得这么慢。那我也没办法。　　你们感情到底怎么样？要这么说，应该是很好才对。怎么也没结果，那挖路是怎么回事？这个事情又怎么绕到这里来。因为晶晶嫁人了，就要把路挖走？这么狠！松林自己都觉得这也太违背常理。警察说，人家有些离婚的人，可以自愿选择净身出户。你这算什么——把人家门口的路给挖了。还说是因为爱情！谁信？那会儿那个警察旁边有个女速记员有点恨恨地说，净身出户不奇怪，那也要看是谁错在前！松林吓了一跳。还真有净身这事，听起来像被阉了似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