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霞客山河异志3

翌日天还未放亮，郭鲸、薛鳄已将出关之用收拾停当。五人皆换了寻常百姓穿的粗布衣衫，随身兵刃也藏在不显眼处，再把行囊往马背上一搭，便各自跨上坐骑，向东北方行去。 离开京师后，五人避着大道卡哨，由香河入了玉田，再从玉田到了卢龙。自卢龙往东，绵延的长城与万顷碧涛交汇之处，傲然矗立着一座雄关险隘。这关城北倚燕山，南连渤海，正是那赫赫有名的山海关。洪武十四年，开国元勋徐达于此筑城设卫，其关始有“山海”之称。山海关地处战略要冲，像是一把大锁，牢牢把住了从关东入中原的陆上通道，故而被时人誉为“两京锁钥无双地，万里长城**关”。 大明与女真连年征战，怕有奸细乔装混入，山海关的将兵把守得极严。五人不便表露身份，守卫想必也不会放行。正当犯难之时，身后恰巧来了一队出关运送军粮的征夫。徐振之等人大喜，忙以重金买通了打头的，连同坐骑一块混在了运粮队里。运粮队有通关文牒，守卫不疑有他，稍加查验后便放了行。 出了山海关，就是那辽西走廊。五人与运粮队分开后，便沿着这条狭长的险要古道，慢慢探访起来。徐振之一面缓行，一面在携带的小册上写写绘绘，将那前屯、高台堡、宁远城、塔山、杏山、松山等地的水形山势，一一详录在册。五人走走停停，待徐振之绘好这辽西走廊的舆图后，一行人已踏入了辽东地界。 此时的辽东正是草肥水美的时节，一望无际的林野间，鸟鸣兽叫，却鲜有人烟。再往东过了西平堡，便是那浑河水域，河畔芳草萋萋，河中鱼虾欢跃，还有几只生得像小鹿般的傻狍子，见有人来也不害怕，反而瞪着好奇的大眼睛，愣是跟在五人后面走出了好几里。薛鳄和郭鲸见它们长得肥美，便想猎几头烤了吃。许蝉因其生得可爱，心下不忍，只是拦着不允。谁知那傻狍子胆量越来越大，索性奔在马前，一边飞跑着，一边回头去瞧。 五人的坐骑皆是烈马，一见有东西挡路，就使性子去追踏。等包铁的马蹄子一扬，那些傻狍子才知道害怕，一个个都炸起了白屁股，愣在路前不敢再动。饶是五人勒缰止马，那狍子还是被踏死了一只，其他的反应过来，这才一哄而逃。见那狍子可怜的死状，许蝉开始还难受得不行，可当郭薛二人将死狍子剥皮翻烤后，那诱人的香味便频频袭来，勾得许蝉手也不听使唤了，不自禁地摸向了那烤得油汪酥嫩的狍子肉。这一顿吃完，许蝉脚下的骨头也没比郭鲸、薛鳄少多少。歇了一阵，大伙又把剩下的做成肉干带上，再度往东探去。 此时的五人，已将大队明军驻守的辽阳远远甩在身后。再驰几日过了威宁堡，越往前走，草甸子里的白骨就越多。直到这时，徐振之才猛然醒悟，原来他们在不知不觉间，已到了当年明金交兵的战场附近。在这女真腹地，战死的八旗兵有人来收殓，可明军的尸首就只能那样扔着腐烂化泥。眼前成片的枯骨，皆是为国捐躯的好汉，五人虽不忍这些英烈死无葬身之地，奈何累累遗骸实在太多，根本无力掩埋，只得默然哀悼一番，算是致敬这些客死他乡的忠魂。 再行一阵，隐约已能听见女真人放牧的马哨声，朱常洛担心行踪暴露，便让许蝉、郭鲸和薛鳄留在隐蔽处守着坐骑，自己与徐振之徒步往前探。 二人一面小心提防着四周，一面向前摸去，走出半个时辰后，就见前方有处小岗。二人刚登至岗上，便赶紧伏身趴下。原来那岗子对面竟是片广阔的空地，几座金兵大帐就驻扎在不远处。 借着草木藏身，徐振之又取了册子绘图，将几座军帐的位置画下后，再远处的山峰地貌，却是没法瞧清了。 朱常洛眉头一皱：“金兵既然在此布防，那此处必是战略要冲。徐兄在这儿等着，将那笔册给我，我再去前方探探。” 徐振之执意不允：“有道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们潜至此处，已是十分冒险，殿下绝不可再探。” 朱常洛权衡了再三，总算答应了。既然无法前行，待在这辽东也没意义，二人与许蝉他们会合后，便决定原路回京。 这趟虽没寻到那伍有德的消息，却将山海关至此处的全部险要记绘成图，也算不虚此行。一路过来，浪静风平，眼下回程，大伙原本提着的心不免都松弛了几分。 谁知向西走了半天，突然刮起一阵狂风。被那风沙迷眼，五人渐渐偏离了来路。那风来得急，去得也快，再行了一顿饭工夫，前方已是一片陌生的河谷。河滩上灌木丛生，其间点缀着许多不知名的小花，五人正信马由缰地行着，跨下坐骑却突然齐齐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