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学经典藏书:聊斋志异

［题解］ 秀才宋焘去世后被神邀请前去参加考试，考上了城隍。但是因为他想奉养家中年迈的老母亲，恳求神仙允许他在母亲百年之后再听从调用。他至诚的仁孝之心感动了神仙，准许他起死回生为母亲尽孝。德才兼备的书生宋焘，以孝为先，不慕功名。《考城隍》作为《聊斋志异》的首篇，作者在其中除了推崇孝道，更重要的是提出了衡量人物善恶的价值体系标准：“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判定善恶不仅要看结果，更要具体深入地分析动机的好坏，赏罚分明。现实生活中的很多人，尤其是一些身处官场中的人，并非打心底里为百姓着想而做好事，而是打着“行善”的幌子，为了所谓的政绩在作秀，这是不应该被推崇和赞扬的。无论是为官者还是普通百姓，都应该踏踏实实地做好分内的事，担负起应尽的责任，真真正正地做到不忘初心，牢记使命。 ［原文］ 予姊丈之祖，宋公讳焘，邑廪生。一日，病卧，见吏人持牒，牵白颠马来，云：“请赴试。”公言：“文宗未临，何遽得考？”吏不言，但敦促之。公力疾乘马从去。路甚生疏。至一城郭，如王者都。移时人府廨。宫室壮丽。上坐十余官，都不知何人，惟关壮缪可识。檐下设几、墩各二，先有一秀才坐其末，公便与连肩。几上各有笔札。俄题纸飞下。视之。八字云：“一人二人，有心无心。”二公文成，呈殿上。公文中有云：“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诸神传赞不已。召公上，谕曰：“河南缺一城隍，君称其职。”公方悟，顿首泣曰：“辱膺宠命，何敢多辞？但老母七旬。奉养无人，请得终其天年，惟听录用。”上一帝王像者，即命稽母寿籍。有长须吏，捧册翻阅一过，白：“有阳算九年。”共筹躇间，关帝曰：“不妨令张生摄篆九年，瓜代可也。”乃谓公：“应即赴任；今推仁孝之心，给假九年，及期当复相召。”又勉励秀才数语。二公稽首并下。 秀才握手，送诸郊野。自言长山张某。以诗赠别，都忘其词，中有“有花有酒春常在，无烛无灯夜自明”之句。公既骑，乃别而去。及抵里，豁若梦寤。时卒已三日。母闻棺中呻吟，扶出，半日始能语。问之长山，果有张生，于是日死矣。后九年，母果卒。营葬既毕，浣濯入室而没。其岳家居城中西门内，忽见公镂膺朱帻，舆马甚众，登其堂，一拜而行。相共惊疑，不知其为神。奔讯乡中，则已殁矣。 公有自记小传，惜乱后无存，此其略耳。 ［译文］ 我姐夫的祖父叫宋焘，是山东淄川县的一位廪生。有一天，他在病床上，看到一个衙役手持公文，牵着一匹白额头骏马来找他，说：“请你去参加考试。”宋公说：“主考官还没到，就可以考试吗？”公差二话不说，只是谦恭地催促他动身。他无可奈何，只好带病骑马跟他走了。途经的路很陌生。不久，远远望见一座城郭，像是一个帝都。走不多时，他就跟那个公差进入王府了，王府宫殿雄伟华丽，大堂内坐着十几位官差，不清楚姓甚名谁，唯独认识关帝神。屋檐下摆着桌子和墩子各两个，先到的秀才已在末位的墩子上落座，宋焘就和这个人并肩坐下。两张矮桌上分别放着笔和纸。不一会儿，就发下题纸，打开一看，上面写着“一人二人，有心无心”八个大字。过不多久，他们二人的文章就完成了，便毕恭毕敬地呈交到殿堂。宋焘文章写了这样几句话：“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堂上诸神互相传阅，赞不绝口。他们叫宋焘上殿，吩咐他说：“河南缺个城隍，这个职位非常适合你。”他听完恍然大悟，连忙伏地磕头，哭着说：“承蒙众神的信任，叫我去当城隍，怎么敢推辞呢？只是老母已经七十多岁了，无人供养，请允许我侍候母亲到去世。毫无牵挂地再上任。”堂上一位像帝王模样的人，立即叫人去查验宋焘母亲的寿命簿。有个长胡子的官吏捧着生死簿仔仔细细地翻阅了一遍，回禀说：“老妇还有九年阳寿。”P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