恺撒:罗马巨人

穿越阿尔卑斯山的恺撒还称不上一个大人物。他当然充满自信，但还从未指挥过军队，而且坦率地说，人们普遍认为他还只是个漂亮的男孩。关于他轻浮行为的故事流传甚广。他曾经委托别人在乡下建造一栋别墅，然后马上又把它拆了，因为它不符合他那毫不妥协的标准。不可否认，他有时尚感，也有魅力，他可以穿上*新款式的时装发表演讲——但战场却是完全不同的事物。* 在去西班牙的路上，为了装饰帐篷，恺撒还特意带上了镶嵌地板，从哪一方面来看，他都是一个讲究的贵族。但一旦到了那里，他也可以在马鞍上就餐，无视寒冷和潮湿，并与部下分享一切。他既像一个遥不可及的人物，又给人普通人的感觉。这就是恺撒的矛盾之处。他的敌人知道他是一个挥金如土、不顾后果的人，并自我安慰地认为恺撒一旦钱花光了，人气也就消失了，换句话说，他是一个容易被轻视的人。? 唯一看透了恺撒真面目的，只有西塞罗。也许因为他自己是个局外人，所以他发现恺撒身上有一些令人恐惧的东西。他写道：“我害怕他，就像人们害怕大海的微笑一样。” 西班牙很快就会发现，这些害怕是有根据的，即使不是每个人都关注到了。恺撒深藏不露。苏拉曾把他形容为“穿着宽松衣服的花花公子”，但出乎所有人意料，他原来是个天生的将军。恺撒抵达时，伊比利亚半岛还是块不法之地。它曾被几场战争蹂躏，*近的一场战争由庞培在十年前终结，留下的创伤依然可见。* 抢劫几乎成了当地的一种生活方式，在这样的环境下，别说繁荣发展，连维持稳定都不可能做到。 为这块混乱的地区带来秩序，正是恺撒希望在行政和军事上达成的任务。他采取的**项举措就是从友好的当地部落招募人手，把驻军的规模扩大一倍。随后，他开始发动攻势，无情地打击敌对部落，并尽力诱使中立部落出来反抗。他之后职业生涯的所有标志性特征都在此刻得到展现：令人胆寒的速度、强大的适应力和对胜利的无情利用。为了避免被伏击，他不走明显的大路，而是奇兵迭出，让敌人晕头转向。在一次特别令人难忘的行动中，他让部下搭乘有桨的战船突击，当地人从未见过这种船，一个部落失去了作战的勇气，几乎立刻就屈服了。 他在战争中令人畏惧的程度，与他在和平时期慷慨大方的程度可以相比。和庞培一样，他乐于把战败的对手转化为社区中具有生产力的纳税人。平定整个行省后，他重组了民政管理部门，在当地的争端中担任法官，并取缔了一些残酷的做法，其中包括人祭。当然，担任地方总督的重要优势——有人会说是全部优势——在于致富，而恺撒以其惯有的热情对待这一任务。他收取保护费，检获掠夺物，并以在城市投降后将其洗劫一空而闻名。* 这个行省太贫穷了，很难有惊人的收获，不过这一年的回报至少足以减轻他的债务，证明他有资格获得更多贷款。有几个理由足以让他对自己作为军事总督的首秀感到满意。其中*主要的一点是，他的部队已经以“凯旋将军”（Imperator）的名义向他致敬，这种认可让他有权在回到罗马后要求举行凯旋式，而且几乎可以保证他当选为执政官。尽管庞培举行过三次凯旋式，但这依然是一种殊荣，是一个贵族可以获得的*高荣誉，而且只授予极少数的将军。这些华丽的庆典将他们的英雄变成了有传奇色彩的人物，还能让这些英雄的声誉锦上添花。恺撒的名字将挂在每个人的嘴边。 唯一的潜在问题关乎礼仪。安排一场盛大又得体的凯旋式需要几个月时间，但距离选举只有不到几周了。恺撒必须去罗马广场正式宣布他参选执政官，之后才能开始策划凯旋式。 但这比看起来困难许多。作为一名备战状态的军事指挥官，恺撒被严格禁止进入罗马。如果他在任期结束前越过“ 城址”（pomerium）——据说是由罗慕路斯亲自划定的神圣的罗马边界——他的军事指挥权就会被自动取消，同时他也就无权接受凯旋式了。 恺撒的解决方案是提议由一名代理人宣布自己参选执政官，同时他自己准备凯旋式的流程。为此，他向元老院发出一封信，要求正式获得选举法的豁免。 这封信遭到了广泛的反对。恺撒在军事上的成功令人不安，没有人希望再亲手塑造另一个庞培——而这是一个削弱他影响力的完美时机。他们对于向那些认为自己不必遵守规则的人网开一面已经受够了。加图像往常一样，率先发难。征求他的意见时，他滔滔不绝，一直说到太阳下山，有效阻挠了恺撒的提议。 对加图而言，这是个值得回味的时刻。他本人厌恶恺撒，而他同母异父的姐姐塞维利娅与恺撒有染的事实，只会让胜利更加甜蜜。通过拒绝这个提议，他让恺撒陷入两难：为了不确定的选举而永远放弃凯旋式，或是让他的政治生涯至少推迟一年。 加图很可能也是想为自己的候选人扫清道路。他的女婿比布卢斯正计划竞选执政官。如果恺撒不参选，比布卢斯的机会将大大增加。然而，对加图而言不幸的是，他严重地误判了恺撒。恺撒不像庞培那样渴望受到大众欢迎，尤其是如果这要以牺牲权力为代价时。* 恺撒甚至没有任何犹豫就辞去了他的职务，立即穿越城址，进入罗马。失去凯旋式让他难过，但前方还有更大的机遇，而且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离选举只剩几周时间，他必须获得推荐，拉拢可能的选民，并组织竞选活动。 像罗马的其他事物一样，政治也与战争交织在一起。很少有人能在这两个领域都有真正的天赋，战场上所需要的技能与元老院大厅里所需要的截然不同。像庞培这样在一个领域表现出色，在另一个领域却很悲惨的情况，并非例外，而是常态。然而，恺撒却似乎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在这两者之间自如切换，他的直觉很少误导他。 这一点在罗马堪称利器。在这个国家，军事在社会上地位超然。罗马人坚信自己是战神的后裔，即使是他们选举的方式，也是在纪念战乱的过去。选举日当天，公民们会聚集在训练军队的战神广场（Campus Martius）上。在那里，临时设立了俗称“羊圈”的木制投票站。* 在附近的贾尼科洛山（Janiculum）上会升起一面红旗，示意一切正常。即将离任的执政官会进行祈祷，随后投票正式开始。 投票过程有着严格的秩序。所有成年男性公民根据他们在上一次人口普查中拥有的财产多少，被划分为不同的“阶层”，这些“阶层”又被进一步细分为“百人团”（centuries）——这一称谓本身就表明了其军事渊源——*终再按年龄进行进一步排列。* 每个百人团从候选人名单中选择两个名字，投下他们的选票，然后进行统计并宣布获胜者。*关键的是，**阶层的人*先投票，而且结果是公开的。由于后来的阶层几乎总是跟随**阶层的领导，因此贿赂的效果非常好。所有团体中都会有些人具有公认的影响力，可以动摇自己的同僚。贿赂的诀窍就是找到那些愿意利用影响力换取资金的人，然后给他们送上比竞争对手更多的钱。? 由此可见，竞选的成本非常高昂，所以恺撒提议与富有的元老卢修斯?卢塞乌斯（Lucius Lucceius）联合参选。恺撒负责提供人气和行贿信息，卢塞乌斯则保障资金供应。善于写信的恺撒展开了一场魅力攻势。据历史学家苏维托尼乌斯（Suetonius）所说，恺撒可以同时口述七封日常信件，如果话题较为重要，则可以同时口述两封。他向元老院的大多数重量级人物发起了游说。? 争取元老总是有些难度。由于加图和他的派系里绝大多数人都支持他女婿比布卢斯，恺撒不太可能在元老院得到太多支持。但*后证明，他并不需要元老院。结果统计出来后人们发现，恺撒轻易就获得了*多人的支持，比布卢斯排在第二，可怜的卢塞乌斯则名列第三。 恺撒放弃凯旋式是值得的，他当选了执政官。接下来的问题是他要做什么。 如果加图插手的话，答案将是什么都做不了。在任期正式开始之前，按照惯例，元老院会给执政官分配一个行省的总督职位，他们将在执政结束后管理该行省。而加图为恺撒设计了一个羞辱性的任务。以*近斯巴达克的骚乱为借口，元老院投票决定让恺撒和比布卢斯在他们任期届满后清理意大利森林里和小路上的土匪。这一消息在两人上任前就已宣布，可能会给恺撒带来破坏性打击。 其中存在明显的政治问题，但也涉及财务问题——在意大利的森林里游荡，是很难偿还债务的。加图的固执使他变成了一流的破坏者。一旦他下定决心、坚持立场去做某件事，就绝无可能中途罢手。他无法被收买，也不会被说服接受不同意见，而且他还非常勇敢，几乎不可能被恐吓。更糟的是，他是利用法定流程来阻止决策的高手。未来的一年注定是令人沮丧的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