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愿文面的女人

一、泉水 春姑娘迈开轻快的脚步，踏着布谷鸟的一声声啼鸣，来到了高黎贡山和担当力卡雪山之间的独龙江峡谷。于是，冰雪在悄悄地消融，泉水在淙淙地流淌，草籽在性急地发芽，马樱花在含羞地绽放…… 独龙人常说：春姑娘为什么会这样美丽？因为她用两面镜子来打扮自己。太阳是一面金色的镜子，月亮是一面银色的镜子。春姑娘在白天和夜晚都能从太阳和月亮的光辉里映照出自己的容貌，然后再用光彩和泉水来浓妆淡抹，使自己青春焕发。 独龙姑娘多么希望自己也有像太阳和月亮那样美好的真正的镜子啊！ 可是，阿妮和阿婻两姐妹，却连一面镜子都没有。阿爸宽慰她们说，等她们长大，等她们出嫁，就会有镜子了。因为镜子很难买。镜子在贡山县城的百货公司里，倒是多多的有。但那要翻过五千多米高的高黎贡山，走三天的路程才能到达。而一年当中，又有七八个月是大雪封山。这时期，独龙江峡谷与内地完全断绝了交通。除了雄鹰能展翅飞越高黎贡山而外，就连那有着四只蹄子的麂子、马鹿也穿不过高山上的冰雪封锁线。积雪的山垭口比天还高啊，人，更是无法翻过去的。 现在好了，春姑娘唱出了自己的歌声。冰雪的世界在慢慢地缩小。绿色的森林和彩色的花朵，在迅速地扩展自己的天地；它们手挽手地从温暖的独龙江峡谷逐步攀登到高高的雪峰…… 当残雪碎冰全部消融，垭口可以通行了，从雪山那边过来的人，会给独龙姑娘带来镜子么？ 此时，阿妮和阿婻坐在自家的阳台上，眺望着银雪皑皑的山峰，在苦恼而又愉快地思索着，希望镜子能美化她们的生活。 阿爸的话可信么？要长大才给用镜子。阿妮和阿婻不是已经长大了吗？当然啦，在阿爸的许诺里，在“长大”的后边还有一句话是“出嫁”。出嫁？什么叫出嫁？就是像那些大姐姐，披上鲜艳的独龙毯，跟一个男人去别的村寨，永远地离开自己的家，去围着另一个火塘生活么？ “哟！多害羞呀！”阿妮用双手蒙住了自己的脸。 “哎！多难过呀！”阿婻把脸贴在膝盖上，斜视了阿妮一眼。姐姐为什么蒙住脸还在偷偷地发笑呢？也许，姐姐和自己都在想着镜子？ 人们都说，阿妮和阿婻不但长得一模一样，而且都同样的漂亮。有时，她俩把对方当作自己的镜子。阿妮从妹妹的脸上，看到了自己的长相；阿婻从姐姐的脸上，折射出自己的光彩。阿妮和阿婻总是形影不离，就像是茂顶氏族两朵并蒂开放的鲜花。 此时，走进庭院里的人都在向阿妮和阿婻投来羡慕的眼光。他们都为自己的氏族里有这么美丽的姑娘而感到骄傲呢！ 这倒不是因为阿妮和阿婻的阿爸茂丁是茂顶氏族的族长而有意奉承她俩。特别是邻居卜松大爹还说，他走遍三百里独龙江峡谷，确实没有比阿妮和阿婻更漂亮的姑娘喽！要是在从前，姑娘的姿色愈美愈会招来灾难。也许是出于一种传统的习惯吧，这时，卜松笑眯乐呵地看了阿妮和阿婻一眼之后，走到茂丁身边，悄悄地说道： “茶花鸡的脸红了，要唱找窝的歌了。你家的姑娘长大了，该文面了……” “是呀，阿妮是该文面了。阿婻嘛，还是过些日子吧。”茂丁记着，也抬起头来看了看阳台。可不，在春天的阳光下，两个女儿正在收捡着背箩呢。接着，茂丁又转过身去，在陆陆续续到来的人群中，数点着茂顶氏族里的一个个名字。看哪一家的人来了，哪一家的人还没有来。 很快地，庭院里就挤满了人。茂丁看看氏族成员都已经来齐了，便一声吆喝，率领着大伙儿出了村寨，向葱茏茂密的山林走去。 今天，是茂顶氏族砍“香木朗”的日子。各家各户出的都是强壮的男劳动力。他们扛着砍刀和斧头，兴高采烈地跟着茂丁走。“香木朗”是独龙话，意思是火山地。也就是先在一片山坡上把森林砍倒，晒干后，用火烧林木成灰烬，叫作“砍倒烧光法”。几天后，等灰晾得凉了，随即就在这片大火烧过的山地上播种苞谷和稗子。种上一两年之后，肥力耗尽，就将这片火山地丢荒，歇上几年，待荒地上长出树木杂草，又将树木杂草砍倒烧光，再种上一年，又丢荒轮歇。这种原始的刀耕火种的山地，是以树木作为农业生产的重要条件，一般是**年砍烧后的土地收成*好。由于独龙人种地时不再另施肥料，地力逐年消耗，所以，凡是去砍烧新的林地是件很重要的活动，人们都非常重视这个活儿，各家各户凡是能进行劳动的人都出动了。 此时，有的扛着斧头，有的挎着砍刀，都怀着去夺取新的丰收的愿望，兴高采烈地跟着氏族长茂丁走着。只有阿妮和阿嫡没有扛砍刀和斧头，而是背着背箩走在*后。背箩里放着烧水用的锑锅、背水用的竹筒以及喝水用的竹碗、木碗，不时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像是随意奏出的音乐。 本来独龙人一出家门，就喜欢喝清凉的山泉或是洁净的河水，那可解渴呢！可是，今天是砍火山地啊！谁也不能喝冷水的。独龙人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规矩说：砍火山地那天，喝了冷水，不但会招来暴风雨；过一会儿，砍倒在地里的那些大树和枝叶会烧不着火，肥不了地；而且，种上苞谷和谷子之后也会被暴雨山洪冲跑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