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基雅维利的预言

刑场清晨 佛罗伦萨的刑场设置在城市的围墙外围。 像帕奇阴谋那样的大事件中因为犯人是现行犯，阴谋对象又是佛罗伦萨人热爱的豪华者美第奇，所以当时人们群情激愤，在犯人被捕当天就直接就被处以了绞刑，帕奇一伙的尸体在市政厅窗口和巴杰罗监狱的窗口上如风铃般被悬挂起来。而把持佛罗伦萨共和国数年之久，失势倒台被处以火刑的萨伏那洛拉修道士，则是在西格诺利亚广场上为他特设了刑场执行的死刑。这两例其实都有杀鸡儆猴的政治意味。 虽然同样是展现给民众观看，但通常犯人的处刑并不在市内进行，常设刑场位于佛罗伦萨东边围墙的外边。因此，那扇面向刑场的城门也被叫做“裁决之门”。 然而若是在人们难以接近的地方处刑就起不到引以为戒的目的了，所以，古今中外的统治者都想到了同样的方法，在行刑前让囚犯在市区绕一圈，这是处刑前不可或缺的一个步骤，而在佛罗伦萨城中有两条路线来绕这么一周。 一条路是从宣判地点的巴杰罗出来后向南走，从市政厅后方绕到正面，再走到西格诺利亚广场。在通过佛罗伦萨广场后，进入广场北面的一条街道，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到底就是花之圣母大教堂，然后不再前行，而是走进曾经聚集着艺术家工作室被叫做“画家之路”的那条街，因为那里有一个非常热闹的市场。所以在市区绕完后会在这里向左拐，通过这个市场。 而花之圣母大教堂的八角形洗礼堂正好位于这条路线的西面。洗礼堂的正前方是佛罗伦萨的花之圣母大教堂。 刑犯都要离开这个罪孽深重的现世去往另一个世界。对跪在地上的犯人给与祝福是大主教的工作之一，尽管他是从二楼的窗口上。 当这里结束之后，等待犯人的是围绕宏大的花之圣母大教堂一周的路程。之后就是在两边满是屋子的道路中左转右转，一直来到圣十字教堂前的广场。从这儿一直往教堂的北边走，穿过一条笔直却并不宽阔的街道后就是“裁决之门”了。 从圣十字教堂一直到“裁决之门”之间的这条路，与第二条绕市区的路从这儿开始都是一样的，所有的处刑犯都会通过这里。因此市民们也把它叫做“不满者之路”。 而第二条路线，不会通过市政厅、西格诺利亚广场还有市场旁边的花之圣母大教堂。受不到大主教的祝福虽然有些可怜，但走这条路线的刑犯大多是小偷之类，其实不至死刑。这些人能免除在市区兜一圈，是因为司法机关的官员们认为没有必要把这些犯罪较轻的人展现给市民们看。 离开巴杰罗后，不论行人和房屋多么拥挤，都不会绕道而直接去往刑场。特别绕道的地方是被叫做“黑色大道”的“黑色教团”本部所处的那条路。从那里穿出后就是圣十字教堂前的广场了，然后再直接穿过“不满者之路”就到达“裁决之门”，绕市区一周的路就算结束了。 而乔瓦尼被判为要走的正是这第二条路。 这对于杀害亚历山德罗亲信的罪犯可是一份不可思议的待遇。像这样的一个重罪之人，难道不应该绕市区一圈吗？马可感觉迷惑不解的正是这一点。 当微弱的阳光从礼拜堂祭坛后面的窗中照射进来时，从午夜开始一直持续着的赞美歌的阴郁歌声终于停止了。该出发了。 一辆用围栏围住的马车停放在巴杰罗中庭里，与这里的美不相符。一个纸人代替审判缺席却被处判死刑的行踪不明的雇佣兵队长将接受斩首，它就像一个真人般被绑在马车的栏杆上。乔瓦尼也是同样双手向后被绑在栏杆上。 在围着栏杆的马车上，除此之外还坐着三人，其中二人是“黑色教团”的成员，他们一身黑衣，头巾包裹着整个头部只在眼部露出两个洞。第三人的打扮则与“黑色教团”的侍奉成员不同，他只包裹着头部，包着的头巾上露出了眼睛、鼻子和嘴巴，还有两条粗壮的手臂也露在外面，上半身只穿着一件短坎肩，而下身是一条贴身的短紧身裤。即使不看他手里拿着的大斧子，只凭他那彪悍的模样也一眼就能看出他是一个刽子手。“黑色教团”的六人，三人一列排成两列徒步跟在马车后面。这就是要到城区绕一周的阵容了。 囚犯虽然是在马车上其实并不省力。绕道时确时是在马车上，但当街边的建筑物上有祭祀的圣像时，每一次都得从马车上下来祷告一下。 在墙面上挖出来的小祭坛上设置的长明灯有照亮街道的功用，数量繁多走过去没几步就会出现一个。这对等待着命运的结局，已经气力尽失的可怜囚犯来说，很多时候得有人强制他们从马车上上车下车。马可在成群结队的人们后面追随者马车前行，他只能痛苦的眼睁睁看着乔瓦尼重复经受着这种跌跌撞撞的苦行。 路边的群众不但没有出言侮辱乔瓦尼还一直鼓励着他，而“黑色教团”的成员们也是一路亲切帮助重复着这种苦行的乔瓦尼，这些稍稍减轻了一些马可内心的痛苦。 因为“黑色教团”成员身穿一袭宽松黑色袍子遮住了全身，所以他们的身形和年龄都无从猜测。这个教团中的成员职业各种各样，既有贵族也有商人、匠人，还有在普通市民中数不胜数的转包工中的新手劳动者。这些人要做的就是侍奉被判刑之人，而所有的费用也是出自成员自己囊中。 当宣判时间和执行时间一旦决定，巴杰罗的人就会去通知教团总部，然后总部的负责人就会一家一家去通知成员把他们秘密召集起来。“黑色集团”成员的身份连佛罗伦萨司法机关巴杰罗的官员们也不清楚。 当召集时刻到来，成员们就会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悄悄走进总部的建筑物中，当他们走出来时已是一身黑衣。 这种侍奉就相当于对神的侍奉，所获利益以都属教团而非个人。总部的建筑物以及刑场附近教团拥有的建造教会的土地，都由佛罗伦萨政府所捐赠。另外还有一份补偿，就是当犯人被判刑后其实是由教团接收犯人，所以他们也有释放的权力，不过一年只有两个名额。虽说如此“黑色教团”也不是任何人都可以释放的，犯了国家叛逆罪和杀人罪之人就是在这种权力之外。 马可看到了佛罗伦萨的刑场，当然每个地方的刑场其实都差不多。用与人身高相差无几的木板搭出一个木台，加一个走上去的楼梯，绞刑的话就在台上放一个绞刑用的木架子，斩首的话就备一个处刑时可以把头放上去的木桩子。 虽然还是中午但很多人中途抛下工作跑来观看，台下挤满了一张张随处可见的脸。对于和犯人没有什么关系的人来说，这种残酷场面其实和看杂耍无异。 首先被搬上来的是因审判缺席代替雇佣兵队长被判死刑的纸人。没想到这个纸人做得挺有模有样，虽有些粗糙但套上了盔甲，远远望去能让人信以为真。“黑色教团”的两名成员左右夹着它走上刑台，就好像武士在临死之前吓得失魂落魄不会走路只得被人拉到台上一样，有一种超越了象征意味的现实感。 侩子手跟面对活人时一样把纸人的头重重按到木桩上，慢慢走近双手被绑在身后跪着的纸人。他举起的大斧头的刀刃在阳光的映射下反射着微弱的光。 就在一瞬间斧子无声落下，纸人人头毫无悬念地滚落在地。当刀斩到捆绑着的干草时，发出了一声干脆的断裂之声。 观看的人群中发出了一阵欢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