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变 3 星野乱

**章 越系船一 天地倒悬，越系船咬紧牙关，嘴里泛起一股土腥味，身体腾空的瞬间，他一天的食物都从口鼻中喷了出去，刀片一样炙热锋利，坠地的那一刻，他后背重重拍在尘土中，一颗心就这样从胸膛里面甩出来，他拼尽全身力气挣扎，然后砰的一声，额头又挨了重重一击。 世界变黑了，只有一缕光远远照过来，一些滚热的液体从鼻孔滴滴答答落下，他的手在四处摸索，抓住了翻滚的地面，像无数次在鸿蒙海的狂风巨浪中行船，他再次落入无尽的旋转之中。 “起来了，又起来了。”稀稀落落的惊叹声从某个遥远不可知的地方传来，被拉得很长，变成一条条细线。 光线越来越明亮，照得越系船睁不开眼，人群的影子模模糊糊，什么东西黏黏的，在脸上爬动，他踉跄着发力，摸了一把，一手的鲜红。 “再来！”他用尽全身的气力嘶吼着，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海粗重地呼吸着，越海潮正站在黑暗中向他招手，已经非常不耐烦。越系船心中害怕，终于松开了乌桕的手，越传箭则在一旁抹着眼泪。他跃上甲板，越海潮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去，破旧的渔船缓缓起锚，落月湾随着海水摇晃着，一股阴冷的绝望从背后袭来，混杂着死鱼腥臭的甜腻气息，牢牢地箍住了自己。 “我不会死的！你们等我回来，等我回来！”他扑通跳入海中，用尽全身力气向岸边游去，然而乌桕和传箭还是越来越远。他嘴唇颤抖，张嘴狂吼，然而巨大的鱼枪呼啸着洞穿了他的脊背，他像一条绝望的鱼一样拼命挣扎，越海潮则毫不留情地转动绞盘，把他拖向一片深深的灰色。 一切都消失了，只留下一种尖锐的空落落的疼痛。 “死什么死！”当的一声巨响，震碎了黑色的世界，晨光耀眼。 越系船从地上弹起，浑身剧痛，散了架一样。“起来了，去棕熊那里报到吧。”辛望校转动他的砍山刀，越系船的头盔还在和他的脑袋一起嗡嗡作响。” “海，要出海了！”越系船拼尽全身力气爬了起来。 “上了战场，都不知道怎么死的！”砰的一声，辛望校又踢了他一脚。 越系船吃痛，又跌坐在地：“你个老贼，叫我去哪里？” “棕熊快要用早餐了，赶紧去！” “棕熊？”越系船摸摸自己的胸口，铁皮冰冷，皮料柔软，二手的牛皮甲还在身上，并没有尖利的鱼枪探出头来，这里也不是落月湾，一样湿漉漉的草垫上没有黄色的盐粒。 “棕熊？！”越系船忽地跃起，他面前是一条无边无际的闪亮河流，河面浩荡宽阔，帐篷一座连着一座，整个世界都被笼在一团模糊的湿热中。 “在那边。”辛望校提起刀，指了指黑色炊烟升起的地方。 “我……”越系船觉得嘴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吐了出来，是些凝固的黑色血块。他的半边脸肿了起来，整个胸口火烧火燎地疼。 “昨天二百人的混战都没打死你，真是命大。”辛望校呼出一口浊气，道，“就这么想出头吗？为了几条干肉，不要命了？” “命又不值钱，”越系船呲牙咧嘴，“吃了肉才有力气，瘦下来，死得就更快了。” 他晃了晃脑袋，清醒了一些：“我通过了？” “通过了，”辛望校把刀插回鞘中，“算你走运，棕熊选人没别的标准，这一轮挨过还能站着的，就可以编入近卫。” “硬啊伙计，没人觉得你还能站起来。”旁边一个歪嘴的士兵搭话。 “还愣着干什么，快吃肉去吧！” “哈哈哈，这样的规矩实在是太好笑了。”越系船咧开了嘴，然而笑容扯动头上的伤口，又是一阵剧痛。 “不知道你发起疯来这么有种。”辛望校摁了摁越系船的伤口。 越系船怪叫一声，抬手摸了摸额头，鲜血从粗布中渗出，大都凝结成了硬痂。 “别摸了，昨天我拖你回来的。” “好！”越系船转身跑去，“老乌贼！老子发达了不会忘了你的！” “你个王八蛋！”越系船跑得快，辛望校的声音远远从背后传来。 “倒了不怕，打不死就行。”口中的血腥味道还在，越系船一边踉跄奔跑，越过地上埋好的尖桩，已经被击打得灰飞烟灭的记忆又慢慢回到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