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万万都是你

*初几日 真正的寂静并非鸦雀无声。倒更像是喃喃的沉吟，让外界原本细微的声响—耳畔的心跳、钟表的嘀嗒、冰箱的低鸣—表现出咄咄逼人的喧嚣。我只是稍微走动了一下，发出的响动竟搅得我心乱如麻。斯普林特津津有味地舔着碗里的水，抬起头可怜巴巴地看着我，我知道该给它喂食了。闹钟响了，也到了我该起床的时间。 睡觉、起床、吃饭、上学、回家、吃晚饭、看电视、再睡觉、再起床，周而复始，无限循环。 时光啊，它总是磕磕绊绊、残缺不全，叫人无法捉摸。我刚刚还站在卧室，此刻却坐在了客厅，我不记得自己的行动轨迹，时光的记录里也丢失了这个片段。 然而，时间从未停滞。不仅如此，还滋生出新生事物，那东西的味道不由分说地直冲进我的大脑。 第14天 家里到处弥漫着那东西的味道，哪怕是待在客厅也能闻得到， 简直臭气熏天，令人作呕，硬生生地把我从睡梦中熏回到现实。 我之前一直睡在你的床上，身上裹着你的被子，闻着你衬衣的味道。然而，我每呼吸一次，你残留的味道就会消减一分，直到*后，我再也嗅不到你，再也感受不到你，直到*后，房间里只剩下我和狗的气味，只剩下我和狗的温度，就连你的枕头，上面也只剩下我睡过的痕迹。于是，我搬去客厅的沙发，于是，我闻到了那东西的味道。 我想，应该是冰箱该清理了。*后一餐你没有吃，我特意 给你热了一次，放在长凳上，可是一直等到睡觉你也没回来。于是，我给它蒙上保鲜膜放进了冰箱。 我知道我该把它丢掉，知道它已经发霉孕育出了新的生命， 说不定它释放出的细菌已经污染了冰箱里的其他东西。可是，我没有。 我想象着有一天你会怒气冲冲地进门，大声质问我，这屋里是他妈的什么味道？你还会瞪着眼睛对我说：你已经十一岁了！ 老天，为什么不把它扔掉？或者喂给斯普林特也行啊？ 斯普林特是我的大狗，一身灰毛总是弄得脏兮兮的。它永远跟我形影不离，我走路时它就围着我打转，我醒来时会发现它就 趴在我的面前。它总爱蹲坐在那儿，把大头靠在我的膝盖上，我看着它棕色的眼睛，低头凑近它，感受它湿润的呼吸，体会它嘴里或狗粮、或骨头的味道。 那天早上，我一睁眼照例看到了斯普林特的鼻子，那是你走后的**天。家里很冷，比以往任何一天都冷。我跑去你的房间，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我跑去厨房，后门大敞四开，冷风吹打着我的脸。我用嘴呼了一口气，看到一缕白色的哈气。地板上飘散着落叶，我跑去后院却没见到你，但我知道你就在那儿，你若是出门去了别的地方，一定会把后门关好。我看了一眼时钟，时间显示七点。那天是星期日，清晨时分，天光尚暗，我没有闻到熟悉的咖啡味道。我走出后门，看到仓房的门微启，于是走过去将门推开。 那一刻，我身后的世界彻底消失了，包括咱们的家。我站在 草丛里，背后只剩下无尽的黑暗。 突然微风袭来，那感觉怪怪的，可你却浑然不觉。我看着你，微风拂过我的脸，吹起一缕头发弄得我脸痒痒的，微风拂过你的身体，绳子吱吱嘎嘎晃了一下。 咱家后门砰的一声被风关上，吓得我后背发凉，又岂止是后背发凉，我整个人已吓得灵魂出窍。乌鸫的啾鸣在我耳畔萦绕，如鼎水之沸，极度嘈杂，而我却还能听见脚下的草在疯长。 我的耳朵对你的离开一直都很敏感，你每次出门都会在我心里惊扰起一阵喧嚣，而后便是令人烦躁的静寂。我每次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屏住呼吸，等着后门再次开启，等着你重新回来。每次你都会从碗中抓起钥匙，然后摔门而出，在身后留下万籁俱寂与我如影随形。你每次关门都会吓我一跳，哪怕我对你的离开已经习以为常，内心还是会掀起波澜。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早晚会离开，因为你眼里不再有光，有的只有局促不安；你眼里也不再有我，只有一个毁了你人生的累赘。你每次都咆哮着抓起钥匙摔门而去，我每次都看着你的背影如同惊弓之鸟。 小时候，每次见你离开我都会放声大哭，然后你就会折返回来，于是我会趴在你的怀里，你会紧紧搂着我，每次我都闻得到你身上暖暖的香气。我闭起眼，感受你抚摸我的头发，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暖流从脊背一路冲向头顶。不管你之前如何对我，只要有了这一刻，我觉得其他都无所谓。 我想，这回你不过是又生了一次气而已—就像之前，每到周末，你都会莫名地伤感，躺在床上不愿动弹—这样想着，我变得更加坚强了，不再逃避地躲进被子，也不再毫无意义地哭泣。之前，你的关门声总是令我心跳加速，甚至令我毛骨悚然。我总是站在原处一动不动地等你回来，斯普林特也会乖乖地趴在我脚上跟我一起静静等待。有时候，过不了多久你就会回来，回来时我们还待在原地，斯普林特的屁股把我的脚坐得热乎乎的，而我的腿却因为久站而失去了知觉。有时候，我们等了很久也不见你的踪影，斯普林特终于坐不住了，也可能是我坚持不下去了，于是我就去写作业，或是打扫房间，甚至开始在家里修修补补。我明白，若不是哪里出了问题，你不会狠心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