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物改变历史.上卷,五谷兴替背后的社会变迁

大秦帝国靠小米碾压山东六国 公元前 647 年，一场严重的旱灾降临在晋国境内，一连数月滴雨未下。 眼看着这一年的粮食就要绝收，晋国储备的粮食也眼看就要见底，在大饥 荒的威胁之下，晋国国君夷吾（晋惠公）只好派人赶往邻近的秦国请求粮 食援助。 收到了急报的秦国国君秦穆公，对晋惠公夷吾这个小舅子仍有些耿耿 于怀。几年前，秦穆公派军队护送夷吾回国即位，约定晋国割让河西 5 城 给秦国，而夷吾登位后却反悔了。此时，因为政治斗争失败而从晋国逃到 秦国的丕郑之子丕豹，力主借机伐晋报复。但在和百里奚、公孙支商议后， 秦穆公感叹了一声：“虽然这个国君不讲道义，但晋国的民众又有什么罪 过呢？” 于是，秦国从粮仓中分拨出大批储备的粟，从国都雍城出发，沿着渭 水，自西向东由水路押运粮食，然后换成车运，再换船横渡黄河，*后由 汾河漕运北上，直达晋都绛城，沿途 500 多里水陆相接，都是连绵不绝、 井然有序的秦国运粮船只和车辆。 这一场远程救灾行动，并没有明确支出了多少积粟，但其规模已经震 撼了山东诸国。远在鲁国的史官左丘明，在国史中，将这次救灾直接比作 一场“战役”，称之为“泛舟之役”（左丘明·《左传·僖公十三年》）。 然而，这一次对晋国的支援近乎倾尽了秦国的国力。两年后，秦国也 发生了饥荒，当秦穆公以为自己曾救援过晋国，而向晋惠公借粮的时候， 晋惠公却再一次背信弃义，不仅没有把粮借给自己的姐夫，而且还趁火打 劫，兴兵攻秦。 这次史无前例的救灾和紧随其后的恩将仇报，让秦国上下深深地感受 到，所谓救灾恤邻的道义，不过是一句空话。秦人也更明白，在成为霸主 的征途上，只有手中有粮，才不会陷入这种藐视和背叛中；只有自己手中 握有千钧之力，才能让山东诸国瑟瑟发抖。 387 个春秋后，秦人以这种无法抗拒的重力，滚滚碾压向三晋之一、 “胡服骑射”的军事强国——赵国，在那场持续了长达 3 年之久的战争中， *终将敌人的粮仓消耗殆尽，并完成了*后的残暴一击。自此，秦人鹰视 天下，再无强敌。这个原本地处西陲、为周天子牧马而获爵位的小国，在 一路崛起的岁月中，他们的粮仓里藏着什么秘密？ 后稷族人带来的馈赠 从牧马到农耕 公元前 771 年，周王室内乱，申侯联合犬戎进攻镐京，袭杀周幽王于 骊山之下，入侵周王畿所在的岐、丰之地。在多数诸侯坐视王城丰镐被破、 犬戎侵扰周原的时候，周天子的西陲大夫嬴开在这关头挺身率军，救援周 王室，迎战犬戎的兵锋。接着，他又和郑国、晋国的诸侯一起护送周平王 东迁到成周洛邑。 周平王思考着这位连诸侯都算不上的西陲大夫，他的族人和周民比邻 而居，已经由来已久了。早在商末，秦先人的足迹就已经到达了周原和西 戎之间的渭河流域，过着农牧结合的生活。秦先人非子因为在犬丘以擅长 畜牧而闻名，受周孝王命，在汧河、渭河之间牧马，因为牧马有功，非子 受封于当时王朝的边缘地带秦地（今甘肃天水一带），并接管嬴氏宗祀。现 在，既然秦人又一次为王室效命，那么，就给他们一个更高的回馈吧。 于是，周平王在召见嬴开时，给了他一个郑重的承诺：“西戎无道，侵 占了岐、丰之地，如果秦人能够把西戎驱逐出去，岐山以西的土地就封给 你们。” （汉·司马迁·《秦本纪》） 在周天子厚重的许诺下，秦地的**位诸侯在讨伐西戎的路上，死在 了岐山脚下。他的继承人终于驱逐了西戎，将周天子当年的许诺兑换成了 现实。更为宝贵的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周“馀民”，也被纳入了秦人的 统治之下。 这是秦人历史上*具决定性的时刻，不仅因为秦人终于位列诸侯，而 且岐、丰之间的广大周原地区一直是后稷族人周民生活的中心地域，在这 里，周民们秉承先王遗风，长期经营稼穑。 而“后稷”这个周民祖先的称谓，实际上也暗示着，周民耕作*拿手 的作物就是身为“百谷之长”的稷，也就是今天被称为小米的粟。在周民们歌颂后稷的诗歌中，他们描绘着祖先所种的庄稼，选出的种子是黄色的， 而成熟时，它的穗饱满而低垂下来，密集而微微颤抖着（《诗经·大雅·生 民》）。这些显然都是粟的特征，在周原之上，以粟为主体的农作物结构已 然定型。 这些周“馀民”将会给秦人的农业带来飞跃式的发展，也为秦人在 500 年后的辉煌埋下了*为重要的伏笔之一。 “金元政策”的破灭 回到这个故事开始的那一刻，当渭河之上的船只纷纷起锚，夜以继日 地向东驶去的时候，船上运载的不仅仅是满仓的粟，还有国君秦穆公的东 进野心。 事实上，和一再支持晋国公子回国夺位一样，秦穆公的救济行动，无 疑是一种针对晋国、打开秦国通往东方大门的“金元政策”。从转年秦国 自身也陷入了缺粮饥荒中就可以看出，“泛舟之役”更多的是为了夸大秦国 农业实力、向山东诸国炫耀的行动，秦人的粮仓并非真的殷富到可以周济 天下。 这种夸耀，除了给诸侯造成震惊之外，也给秦人自己带来了自以为是 的傲慢。 公元前 628 年，同样是在秦穆公支持下夺位的晋国国君晋文公重耳去 世，等待了足足 20 年的秦穆公，又一次看到了东出崤山、争霸中原的机 会。他秘密地策划了一次进军中原郑国的偷袭行动。秦军行军路过天子的 都城成周北门时，按照礼制，诸侯的军队经过王畿，战车上的左右卫军人， 需要卸下甲胄下车步行，以示尊重周天子。然而，不知道是急于奔赴前线， 还是对周礼不屑一顾，秦兵们刚一下车又一跃登车，数量多达 300 乘。城 上的大夫王孙满看到这一幕，对天子说，秦军轻佻无礼，此战必败无疑了。 作为姬姓诸侯中此时的*强者，晋国是不会坐视秦国染指中原的。就 在秦军攻郑计划暴露、顺手灭滑国回程的路上，晋军在崤山隘道设伏，全 歼秦军并俘虏了秦军的 3 名主帅（左丘明·《左传·僖公三十三年》）。 直到 3 年之后，秦军在曾经被俘的将军孟明视率领下，渡河沉舟，攻 下晋国的郊和王官两地，终于报了这一箭之仇。秦穆公这才得以进入崤山 谷中，掩埋当年战死将士的尸骨，痛哭 3 日。在这里，他留下一句誓词， 希望后世能记住他的过错。因为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数十年来处心积虑东 进中原的念想，之所以一次又一次迎头撞上晋国筑起的高墙，是因为秦国 不具备足够的实力。 与其东进一再头破血流，不如凭借秦人对西戎的熟悉，奋而向西拓展 生存空间。在秦穆公余生的 3 年里，秦军挥戈西向，灭国十二，开地千里， *终称霸西戎（汉·司马迁·《史记·秦本纪》），只是终其一生，都没有能够会盟诸侯。频繁的战事，也将刚刚发展起来的秦国国力消耗一空，从而 “不能复东征也” （汉·司马迁·《史记·秦本纪》）。 不过，秦穆公在*后的岁月中打下的这片土地，包括天水、陇西、陇 中（今甘肃河东地区）在内，还保留着接近原始的面貌，山多林木，当地 人多以木板为室屋（汉·班固·《汉书·地理志》）。留给嬴姓后人的战争资源，不只是这些迫近戎狄、以射猎为先的原住民们。此刻，除了洮河和渭 河的部分河谷温暖地带，有极小规模的农作物种植之外，大部分地区还是 以放牧作为土地的利用方式。未来，这些广阔的但几乎保留着自然原貌的 土地，也将影响秦人迈向关东的“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