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话二十四史

鸿门宴 当初，楚怀王与诸侯约定，谁先入函谷关攻进咸阳，谁就做关中王。而那时的秦军强大，所以各将领都不敢争先入关，唯独项羽痛恨秦军杀害了项梁，愿意和刘邦一道西进入关。许多将领说：“项羽为人残暴凶猛，不可派遣他先入关。”便派遣沛公刘邦攻打秦国。秦二世三年（前207）春二月，沛公率军攻打昌邑，彭越率兵相从。沛公路过高阳，高阳人郦食其（lì yì jī），年纪六十多岁，家贫落魄，仅仅是个看守城门的小官，他对一位在沛公手下做骑士的邻居说：“我听说沛公傲慢而轻视别人，但是具有雄才大略，我就希望跟随这样的人。”那位骑士说：“沛公不喜欢儒生，来客中有戴儒冠的，他就摘下来往里面撒尿，所以你不要说自己是儒生。”郦食其答道：“你只管替我引见就行了。”沛公听那位骑士讲了此事之后，就派人把郦食其召来。郦食其前来拜见时，沛公正坐在床上伸着两腿，让两个侍女给他洗脚， 表示了轻蔑之意。郦食其见此情景，也不施重礼，只是长揖不拜，说：“足下如果是决心推翻不得人心的秦朝，就不应该不礼貌地接见年长的人。”于是沛公立即站起来，将郦食其请到上座，并向他请教如何攻入关中。郦食其说：“你现在拥有的兵力还不满一万人，要想直接入关攻打强大的秦国，就如同去探虎口一样，难免不受挫折。而陈留是交通要道，并且储存着许多粮食，我与县令很要好，请让我去劝说他来投降。如果县令不听劝告，你再率军攻打陈留，我在城内接应。”沛公便派郦食其先行，自己领兵跟随，在郦食其的接应下进入陈留，获得了大量粮草。郦食其因此被封为广野君。不久他的弟弟郦商也率领四千人来投靠沛公。沛公攻打颍阳城，很快占据，又得到张良的协助，占领了韩国的辗辕山。张良领兵归从沛公，攻下了南阳郡。沛公率军西进，所过城邑无不降服。他还通令全军，严禁抢掠，得到秦国百姓的欢迎。八月，沛公攻占并屠杀武关城，震动天下。 把持朝政的赵高以前只是欺骗秦二世说关东的起义不过是一群鸡鸣狗盗之徒，没有什么作为，而此时秦二世才得知真相，并责问赵高。赵高心中恐惧，就与做咸阳令的女婿阎乐合谋另立新君。阎乐率士兵进入望夷宫，秦二世召集左右抵抗，但全都惊恐万状，毫无斗志。阎乐站在前面一一列举秦二世的罪恶并威逼说：“你一贯骄横放纵，残杀无辜，引起天下人的反叛。你自己决定出路吧。”二世说：“我希望做一郡之王。”阎乐不许。二世又提出做万户侯，仍不许。当二世不得已提出与妻、子只做普通百姓时，阎乐说：“我受丞相之命，为天下人杀你。你说了这么多，我也不敢私自决定。”说罢，就指挥士卒前进，二世走投无路，自杀而死。于是，赵高就立二世的侄子婴为秦王。子婴称病不去即位，赵高亲自前去请驾，子婴趁机杀死赵高，灭其三族，同时派遣将帅率兵拒守蛲关。沛公刘邦准备攻打秦军，张良说：“秦军仍很强大，不能轻视他们。”便派人在山上遍布旗帜作为疑兵，又让郦食其、陆贾前去劝说秦将，以利相诱，秦将果然想与沛公讲和。沛公准备接受秦将的请求，但是张良却说：“这只是秦军的将领想要反叛，恐怕士兵不会服从命令，不如趁秦军松懈时攻打他们。”沛公便向秦军发动进攻，大败秦军。追到蓝田北边，彻底打败了秦军。 秦二世三年（前207）冬十月，沛公的军队进抵霸上。秦王子婴素车白马，脖子上系着丝带，捧着皇帝的印、符和节，伏在轵（zhǐ）道旁向沛公投降。将领中有人主张杀掉子婴，沛公说：“当初楚怀王派遣我入关，就是因为我能宽大容人。而且秦王已经投降，再杀死他就不仁义了。”于是把子婴交给了属官妥善安排。 秦国共三位君主当政，从秦王政二十六年（前221）统一天下，到汉元年（前206）二世自杀及只做了四十六天皇帝的子婴，前后仅十六年就灭亡了，自秦王政即位至子婴投降总共四十年。 子婴投降后，沛公率军进入咸阳城。众将都争抢金银财物，唯独萧何首先进入丞相府，收集秦朝的地图、律令、户籍等文书档案储藏起来，从此，刘邦就完全了解了全国的军事要塞和各地的户口状况。作为统帅的刘邦一进入壮丽辉煌的秦宫，见到无数的珍宝奇物和美女，不禁迷恋起来，便想留在宫里住下来。樊哙规劝说：“所有这些奢侈华丽的东西，就是秦朝灭亡的原因，您怎么能享受它们呢？希望您尽快返回霸上。”但是沛公却听不进这番意见。张良又说：“正是由于秦朝的倒行逆施，您才能来到这里。为天下铲除凶残的民贼，应该首先崇尚朴素。今天刚刚进入秦朝的宫殿，就要享受这里的豪华生活，这就等于是‘助桀（jié）为虐’。而且忠言逆耳利于行，良药苦口利于病，希望您听取樊哙的意见。”沛公这才率领军队回到霸上。他召集咸阳及附近各县的父老和豪杰之士，对他们说：“父老们很久以来就苦于秦朝苛刻的法律！怀王当初与诸侯约定，先入关者将被封为关中王，现在我应当做关中王，我就与父老们约法三章：杀人的判处死刑，伤人和抢劫的依法治罪。其余的秦朝法律全部废除，所有官吏和百姓都与往常一样生活。”秦地的百姓非常高兴，争着送牛羊酒饭慰劳士兵。沛公一再谦让不肯接受，百姓们更加高兴，唯恐沛公不做秦王。 项羽已经降服秦将章邯，平定了黄河以北地域，准备率领诸侯军向西进入关中。投降的秦朝士兵中很多人对受到污辱、虐待感到不平，就在私下发牢骚，项羽得到报告后，便在夜间突然袭击，把秦军二十多万人活埋于新安城南，而只与章邯及长史司马欣、都尉董翳（yì）一起入秦。有人劝说沛公刘邦把守函谷关以抗拒项羽入关，沛公采纳了他的意见。项羽领兵到了关下，见关门紧闭，非常愤怒，派当阳君黥布等攻破了函谷关。项羽入关到达戏水。沛公的左司马曹无伤派人报告项羽：“沛公想称王关中，占有了全部珍奇宝物。”想借此求得封赏。项羽听罢更加愤怒，犒（kào）劳士兵，决定次日早晨攻打刘邦。这时，项羽有四十万人，号称百万，驻扎在新丰的鸿门；沛公刘邦有十万人，号称二十万，驻扎在霸上。项羽的亚父范增对他说：“沛公入关以前是贪图财物，喜爱美女。如今入关后，不收取财物，不亲近妇女，看来志气不小。我叫人观望他那边的云气，都是龙的形状，五彩缤纷，这是天子的气象。要赶快进击，不要失去时机。” 当时，项羽的叔父项伯一向与张良要好，就连夜骑马到沛公军营，想让张良跟他一起逃走。张良说：“我为了韩王陪伴沛公，沛公有危难，不能不对他说明。”于是他就去把情况全部告诉了沛公，并一再请项伯见沛公。沛公向项伯敬酒祝寿，约为儿女亲家。沛公说：“我入关以来，不动一草一木，登记吏民，封闭库府，等待着项羽将军。派兵守关的原因，是为了防备其他强盗，哪敢反叛项羽将军？希望您替我在项将军面前详细说明，我是不敢忘恩负义的。”项伯答应了此事，并对沛公说：“明天早晨，一定要早些亲自来向项将军谢罪。”项伯又连夜返回，把沛公的话全部报告项羽，并说：“沛公不先打进关中，你怎么敢进来呢？现在人家有了大功，反而要攻打他，是不讲道义的，不如好好地对待人家。”项羽答应了。 第二天早上，沛公带领一百多名骑兵到鸿门来见项羽，向项羽谢罪说：“我与将军合力攻秦，将军在黄河以北作战，我在黄河以南作战，想不到我能够先打进关中，又在这里见到将军。现在有小人从中挑拨，使将军与我有了隔阂。”项羽说：“这都是你的左司马曹无伤说的，不然的话，我怎么会误会到这种地步呢？”项羽留沛公饮酒。范增数次给项羽使眼色，并三次举起佩带的玉玦向他示意，项羽默然不应。范增起身出去找来项庄，对他说：“君王为人心肠不狠，你进去祝酒，祝完酒，请求表演舞剑，趁机杀死沛公，否则，你们这些人就会全部被俘虏。”项庄进去祝酒完毕，就拔出剑来表演。项伯也拔剑起舞，常常用身体掩护沛公，使项庄得不到刺杀的机会。张良出来对樊哙说：“项庄舞剑，他的用意是要刺杀沛公。”樊哙说：“这太危险了！”他立即带剑持盾进去，怒目看着项羽，头发直竖，眼眶欲裂。项羽赞道：“真是壮士！”赐给樊哙一大杯酒和一只生猪腿。樊哙站着把酒一饮而尽，拔出剑来切肉吃。项羽问：“壮士还能再喝吗？”樊哙说：“我连死都不怕，一杯酒怎么敢推让？秦王有虎狼之心，天下人都反叛他。楚怀王与诸将约定，‘先攻破秦军进入咸阳的就做关中王’。如今沛公先攻破咸阳，不动一草一木，退军驻扎霸上，等待项将军到来。这样劳苦功高，不但没有得到封爵奖赏，反而听信小人的挑拨，想杀害有功的人，这简直是已经灭亡的秦朝的继续，我认为将军这样做是不可取的！”项羽无话可答。过一会儿，沛公起身去上厕所，借机招呼樊哙一道儿出来，准备立刻逃走。沛公说：“我们出来没有跟项将军辞行，怎么办呢？”樊哙说：“现在人家是刀和案板，我们是鱼肉，还何必去告辞！”于是二人从小路逃回霸上，留下张良去向项羽道谢。张良受命奉上一双白璧拜谢项羽，将一双玉斗赠送给范增。项羽接受了玉璧，而范增却拔剑击破玉斗，说：“唉！这小子，不值得和他共谋大事！将来夺取将军天下的，必然是沛公！”沛公回到驻地，立即杀死了曹无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