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德者

1 平时我夜里睡觉常常被一次次惊醒切割得支离破碎，醒来时不是全身冰凉就是一身大汗。这天晚上我睡得很好，几乎没有醒过。第二天早上，刚到九点我便准备出门了。天气晴。我觉得自己休息充分，毫无虚弱之感，我很开心，甚至应该说兴高采烈。空气宁静温和，不过我还是带上了披肩，以便作为借口，去结识愿意替我拿它的人。我说过公园紧挨着我家天台，所以走几步就到了。我欣喜地走到树荫下。空气明丽。金合欢在发叶以前便早早开花，散发着香气 ；要么就是有类似的陌生清香从四面八方飘来，让我感觉似乎通过耳目口鼻流入体内，令我兴奋不已。我呼吸得更加舒畅，我的步履更加轻盈。不过，遇到**条长椅时我依然坐了下来，但感到陶醉和宽心远多于疲惫。我四处张望。影子在轻轻移动，没有落到地面，仿佛仅仅是搁在地上。哦，阳光！—我在听。我听见了什么？什么都没听见，又什么都听见了，每一种声音都令我玩味。我记得有一小丛灌木，从远处看，树皮让我觉得坚硬得古怪，于是我起身走过去摸了摸。我触碰时有如爱抚，从中感到一阵迷醉。我记得……这天上午我终于要重生了吗？ 我已然忘记了自己孤身一人，无所期待，忘却时光。在那天以前，一直让我感觉到自己思考太多而感受极少，*后诧异地发现 ：我的感受变得与思想一样强烈。 2 *开始我受到的治疗相当愚蠢，完全忽视了我身体的需要。我进行了耐心的研究，在谨慎行事与大胆治疗方面，终于形成了一套稳定的精妙体系，让我像游戏般乐此不疲。*让我难受的，依然是我对于气温*微弱的变化病态的敏感性。如今我的肺部已经痊愈，我把这种过度敏感归结为神经衰弱的后遗症。我下定决心要克服这一点。我看到几个袒胸露乳的农民，敞着衣服在田间劳作，露出他们紧绷的健美皮肤，仿佛被阳光浸透，这促使我也想把自己晒黑。一天早上，我脱光衣服看着自己，目睹自己过于瘦弱的双臂，目睹我的肩膀使出多大力气也没法挺直，尤其是皮肤苍白，更准确地说是毫无血色，令我满心羞耻，泪水盈眶。我赶紧穿好衣服，没有按惯例下山去阿玛尔菲，反而朝着长满矮草与苔藓的峭壁攀登而上，那里远离居民，远离公路，我知道那里不会被人看见。抵达后，我慢慢地把衣服脱下。风有些大，但阳光很烈。我把全身都献给太阳的光焰。我坐下，躺倒，翻身。我感受身下坚硬的土壤，摇动的野草轻拂而过。尽管背风，每喘一次气都让我颤抖、抽搐。不久一种美妙的灼热感便包住了我，我的全部生机都涌向了我的肌肤。 我们在拉韦洛逗留了十五天。每天早上我会回到这片悬崖上，进行我的专属治疗。没过多久，我依然裹着的过量衣物就变得碍事、多余。我恢复弹性的皮肤也不再不停地出汗了，而且已经 能够用自身的热量进行自我保护。 在*后几天中（当时是四月中旬）的某个早上，我更加大胆了。在我提到过的那座悬崖上有一块洼地， 流过一缕清泉。泉水在那里形成一道瀑布，水量确实不大，却在瀑布下面冲出了一个更深的水潭，里面的积水极为纯净。之前我曾去过三次，俯身躺在水边，心中充满渴望。我长久凝视着光滑的岩石底座，没有一丝污垢，没有一根杂草，阳光穿透进来，波光粼粼，五彩缤纷。在这第四天，我提前下定了决心，一直走到无比清澈的池水旁边，不假思索，猛地跳了进去，全身浸没。我很快便冻僵了，我从水里出来，躺在草地上晒太阳。那里长了几片薄荷，香气扑鼻。我采了几片叶子，揉成一团，擦拭我湿润却灼热的身躯。我久久地盯着自己，再也不觉得羞耻，而是感到快慰。我觉得自己匀称，性感，近乎俊美，虽然尚不健壮，但终归可以做到。 3 因此，我再一次努力把我的爱情拢在手中。可我需要这种平静的幸福吗？在我眼里，由马赛琳代表并给予我的幸福，就像是为一个不觉得疲惫的人准备的休息—不过既然我感到了她的疲倦，感到她需要我的关爱，我便用爱意把她包裹，还假装这是出于我自己的需要。我无法容忍自己看着她受苦，我爱着她，正是为了治愈她的苦痛。 啊！充满热情的呵护，温情脉脉的守候！就像其他人通过夸张的修行去彰显信仰一般，我也用这样的方式去培养我的爱情。告诉你们，马赛琳很快便重拾了希望。她相信自己依然朝气蓬勃，相信我前途无量—我们离开巴黎就仿佛是为了去重新度一次蜜月。不过，从旅行**天起，她的身体就每况愈下。刚到纳沙泰尔，我们就不得不停下休整。 我多么喜爱这片湖岸青青的水泊啊！没有任何阿尔卑斯山区之感，湖水仿佛沼泽之水，与大地长久混合，从芦苇间渗透进去。我总算在一家非常舒适的旅馆中为马赛琳要到一间湖景房，终日不离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