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澜作品: 海隅散记

卡萨布兰卡 从小说、图片、电影里的印象，你要找的欧洲已不存在。法国、英国、意大利等西欧国家中，你只是一个等待被宰割的游客，但是在东欧，我们可以摇身变为昔日的贵族。海明威的巴黎、徐志摩的翡冷翠，那种闲逸和颓废的情景，也只能在东欧重觅。 但是，旅行的乐趣不在地方，而是人。友情，是陪伴我们终老的美丽回忆。 认识人那么容易吗？你问。 答案是肯定的。 一切都要拜赐伟大的《卡萨布兰卡》，这部中译为《北非谍影》的电影已成了宗教，是爱好浪漫、音乐及异国情怀的人的圣经。 东欧各个地方的年轻人聚集在茶店或咖啡屋外，只要你有勇气，打开以“卡萨布兰卡”为主题的话匣子，包管你有意外的喜悦。 上路吧，让我牵着你的手。 白腊冻湖 离开布达佩斯两小时路程，我们就可以抵达LAKEBALATON（白腊冻湖）。 匈牙利位置内陆，白腊冻是欧洲*大的湖，有六百平方公里，大家都当她是海。 夏天，白腊冻被无上装的匈牙利女郎包围着。爱情酒店在这儿找不到，代替的是广阔的平原，野菊花的床。 湖的周围也盛产葡萄，穷困的旅人或年轻学生在摘果实的季节中随时找到工作，低微的日薪不是目的；尽情喝的酒，思春的少女才是享受。眉来眼去之后在葡萄架下亲热，是毕生难忘的。 湖水像善变的少女，随阳光现红、蓝、黄、金，到了晚上，闪亮的渔火，更似撒满了钻石。 湖面像镜子，想起王尔德的小故事：水仙花神每天对着湖看自己，和湖做了好朋友，水仙花神死了，仙女们慰问湖：“你一定很伤心。” 湖说：“爱自己的人不会为别人伤心，他每天在我那里看自己，我何尝不是在他的眼睛中看自己？” 马耳他之鹰 听过马耳他这个地方，知道她是地中海里的一个小岛，就不晓得她也是欧洲的一部分，其实她位置靠近突尼西亚，在纬度上看来应该属于北非。 谈到北非，想起《卡萨布兰卡》这部电影，和它同期的还有一部叫《马耳他之鹰》的经典，也是堪富利士·富加主演的。欧洲人常将马耳他和鹰连在一起，是因为在十五世纪时，西班牙国王把马耳他封给几个武士，武士们为了表示敬意，一年送一只鹰给国王，成为美谈。 马耳他只有十七乘九英里大，在海岸上有座雄伟的城墙。我由意大利的西西里乘渡轮，刚好晚上抵达，城墙被几十万盏灯照亮，远看起来像座浮在海面上的宫殿，简直不相信自己眼睛，叹为观止。 当晚在一间只有八个房间的小旅馆过夜，租金极为便宜，到街上喝酒和吃饭，也花不了几个钱，但是酒质粗糙，肉类也煮得过熟，我糊里糊涂地吞了几口，感到乏味，就不再去动刀叉。 旁边的年轻人看到，说请我到家里去坐坐，马耳他人自古以来以热情好客见称，我随着去人家家里大吃大喝。临走时送上点钱和礼物，少女感激得连忙脱衣，那种盛情，哪里好意思拒绝。 玫瑰山谷 从南斯拉夫的贝尔格莱德驾几小时车，就是保加利亚。这个给巴尔干群山包围的国家，*出名的是她的玫瑰山谷。 为了看玫瑰，就这么简单的理由，我已置身保加利亚的首都索非亚。 什么都没有准备，一入境才知道一切都要经国营旅游局安排，不是团体的话，单独客人寸步难移。去了几间酒店都碰了钉子，气起来到酒吧猛灌杏子伏特加。身旁一位学生前来聊天，问过我的难题后笑着说：“我介绍你一个地方，又便宜又好，包你没有住过。” “我不算是个旅行专家，但爱流浪，各式各样的酒店和民合都试过了，有什么会更新鲜？”我好奇地问。 年轻人卖个关子，说带我去了我就知道。车子行驶了好久，直奔山区，这种地方不可能有人住呀，正这么想，看到了一间精致的歌德式修道院，原来教会也招呼客人。 头顶剃得圆圆光秃一圈的僧侣笑脸相迎。房间简陋，只有木床和十字架，但一尘不染，床单浆得硬直，非常舒服。 走出来便闻到一阵幽香，看山，啊，不就是玫瑰山谷吗？千万的花朵在谷中流成一条彩色的河。 烛光下，僧人拿出牛排羊排，忍不住问：“你们不是吃素的吗？” “在*后晚餐的那张画中，桌上摆的不是肉吗？”僧人反问后，又拿出玫瑰红的酒来。 “你们不是戒酒的吗？” “唔，我们不喝酒。”僧人安详地回答：“我们喝的是上帝的血呀。” 烛光夜宴 虽然奥地利不算是东欧，但她自古以来和匈牙利联成奥匈帝国，我们就当她是吧。 奥地利的葛拉兹，有座奥匈皇朝遗留下来的巨宅。花园一望无际，树丛中养着奇珍异兽，孔雀发出求爱的呼鸣，看见漂亮游客，即刻开屏。 建筑物三层楼，长走廊墙上挂着无数的鹿角，每层有二十四个房间。 法国、印度、日本、土耳其等等，每间房都以一个国家的特色来修饰。原来当年住在这里的诸侯是个大玩家，他醒来的时候，不论昼夜，按照每一个时辰，到各间房里作乐，绝不会单调。当然，我们可以想象到，每一间房必有一位该国的美女，随时恭候。 我们早上在那里拍戏。晚上我被邀请去参加当地文化人在大厅中举行的舞会。 餐宴依古时候的菜谱炮制，吃完后在大堂跳舞，一支电灯也不开，完全由蜡烛来照明，地板光亮，’反映着水晶吊灯的影子。 男女宾客穿复古的夜礼服，一支三十人的乐队伴奏，蓝色多瑙河等华尔兹，一曲又一曲，烛光只照着人生*美丽的部分，加上陈年葡萄酒多杯，舞，像能跳到天明。 这时候花园大放烟花。欧洲烟花很原始，比不上日本做的辉煌，但是它的气氛和整个舞会吻合。正在那么想，舞伴已在耳边细语：烟花有什么好看？二十四间房，你选一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