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龙山剿匪记

半年前，刘玉堂实实在在地死了一回。死得相当惨烈。 这条高大的北方汉子曾经跃马扬刀跟日本鬼子血拼三年，后来又跟随大部队参加过三大战役，大大小小经历过上百次战斗。虽然不能说毫发无损，还真没有正儿八经地受过伤挂过彩。他的确有勇有谋，让对手闻风丧胆，所以他很早就博得了一个“东北虎”的英名。 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偏偏在乌龙山这条阴沟里，刘玉堂彻底翻了船。 他是七天之后才苏醒过来的。战友们在山崖脚下的刺茅丛中找到了他，那会儿他只剩下了半口游气。经过两个多月的治疗，刘玉堂才走出野战医院。老院长掏出一个小布包送给他作纪念，那里面有九颗从他身体里取出来的子弹头。给他操刀做手术的医生摇着头说，这只是留在身体里的，还有穿过皮肉飞得不知去向的子弹，那数量恐怕比这还要多。“东北虎啊，没见过你这样命大的人呢。” 刘玉堂来不及庆幸。他望着差点要了他性命的那包铁疙瘩，耻辱感像火红的烙铁一样烫在了心头。不是说虎落平阳才被犬欺吗?乌龙山还真不是平阳之地，怎么就结结实实地撂倒了我这只东北虎呢? 刘玉堂毕竟是一名正规部队的团级指挥员，有多年的战斗经历，也有丰富的侦察经验。住院的日子里，他无数次咀嚼过那一幕幕的情景，反复地拷问过自己。那天的每个细节都记忆犹新，他的确是谨慎了又谨慎，防备了再防备，结果还是吃了暗算。这个可耻的跟头，到底是怎样栽下去的? 其实刘玉堂已经想明白了。原因很简单，轻敌。当然也不是他一个人轻敌，整个剿匪部队都以为面对的只是几股山野流寇。小分队的惨痛教训警醒了部队，刘玉堂更是痛定思痛。世上哪有不咬人的蛇啊?既然敢于欺侮东北虎，那绝非只是几条野犬。这帮悍匪靠山吃山，手段高强，是一群呼风唤雨的恶魔。 他记死了带领队伍进山的那名瘦高个子的“向导”。那家伙肤色白白嫩嫩，两只眼睛水光灵亮，当时刘玉堂就产生过怀疑，觉得他不像个老实巴交的山民。可那小子不卑不亢还不服不帖，动不动就想打退堂鼓，怎么看也不像是怀着鬼胎的土匪奸细。刘玉堂有点不敢回想，怎么会犯那样的错呢?明明心里有疑问了，一边怀疑还一边听从他的指引，把几十号人马带进了陷阱。后来听当地老百姓说，那家伙外号叫“钻山豹”，虽然不满三十岁，却没有想不出的诡计，没有下不了的毒手。乌龙山这一带的大小匪首，无人不让他三分。 再就是那个看上去风都吹得倒的老匪首。在医院休养的时候，刘玉堂弄清楚了他的名字叫田大榜，远近各路土匪都叫他“榜爷”。据说这个“榜爷”祖辈八代为匪，势力曾经大到独掌乌龙山一方天下。后来慢慢衰落了，余威仍然健在。部队进山那天，哨兵从六名残匪的枪口下救回来一名老太太，刘玉堂亲自察看过，居然没有发现那就是化了装的“榜爷”。师政委到医院来看望的时候安慰他说:“人要老到了七八十岁，男的女的都一个样了。怪不得。”刘玉堂苦笑了一下没有作声。怪不得还得怪啊。不仅没看出是男是女，还把他留在队部治伤，警惕性完全没有了。没过多久，远处一响枪，那“老太太”突然蹦起来，从脑袋上的布包头里抽出两条“勃朗宁”小手枪疯狂地射击。刘玉堂清楚地记得，自己身上那九颗弹头，至少有三颗是这名老匪首留下的。 *让刘玉堂不堪回首的是另外一名匪首。小分队救回“老太太”的同时还救回来了她的“孙女”。那名眉清目秀多少还带着几分稚气的苗族女孩子，怎么看也就二十来岁，她竟然是国民党安插过来的中统特工。据说还是个“副站长”。她的名字目前还没有被剿匪部队掌握，土匪都称呼她“四丫头”。不知道她真有本事还是靠了中统的背景，在她面前，连“钻山豹”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角色，言语上都不敢对她有半点冲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