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妆 武装

精彩人生就是要经过一个又一个驿站，有些东西是要放下的，不然背负得太多包袱越来越沉重，步履就会越来越艰难。这么久了，我很少有时间与自己的灵魂对话，其实是没有胆量与自己对话，感觉就像在海滩上行走，时间像是海浪，一波推一波，抹去了曾经的足迹，这也许是一种修复，也许是一种残酷 转眼间到了来年春天，我以为春天是美好的季节，万物复苏的季节，恰恰错了，这是一个非常残忍的季节，它滋生着回忆和欲望，已经呆钝的根偏偏要接受春雨的挑逗，以至于它不得不把记忆翻新，露出欲望的芽来。 周末，我请假外出买东西，出门的时候哨兵没有拦我，回来的时候却把我拦住了，非要查我的证件，我什么都没带，觉得哨兵在故意找碴儿，忍不住和他较起劲来。 “同志，请问你哪个单位的?”哨兵走上前来。 我没有说话，只是斜着眼瞟了他一眼，谁知哨兵却不乐意了，走到我跟前，“啪”一个敬礼:“同志，你为什么不说话，这样是对我们哨兵的不尊重。 “我对你们尊重，你们对我尊重吗，你敢说你不认识我吗?这个院里一共才多少女军人，我又不是妖怪，有着三头六臂，我换了便装就不认得了，这是不是你的失职?” 哨兵竞一时无语，我转身走了，他没有再追我。突然想起一句广告里的话:“胃不舒服，别扛着。”那心不舒服呢，是不是也不应该再扛下去? 我不想回宿舍，漫无目的地走着，偶然瞥到院子里的一株桃树开花了，人间四月芳菲尽，山里桃花始盛开。我边走边抬起头来，眯着眼睛看太阳，阳光穿透树影，林间云蒸雾绕，鸟声啁啾。百鸟台上，白鹭、灰鹭、喜鹊、鸽子，各种鸟庙有尽有。窑洞旁的铁轨像是一条臂膀伸向远方，站台边，官兵们正在紧张而有序地装车。销毁站不但承担着销毁任务，还承担着武器弹药押运任务。所以销毁站里面就有铁路。押运弹药任务重，人手少，官兵们周而复始地战斗在铁路线上，任务*重的时候，他们每天从朝阳初升一直干到暮云四合，每人要独自承相十几吨的装卸任务。 我走过去跟他们打招呼，问要不要帮忙，一个小战士俏皮地说:“我们可舍不得让漂亮女兵干这活。”众人都笑了起来，我看到他们大汗淋漓，全身都湿透了，湿腻的汗珠进溅着，像一条条咸腥的鱼 我刚回到宿舍，一个战士就过来找我，说他们连邀请我一起吃饭。他们要去执行押运任务了，就当给他们送行，但有个小小的要求--我要穿便装。我痛快地答应了。 我赶到饭堂的时候，他们都已经坐好等我了。我发现查我证件的哨兵也在，他冲我笑了笑，想起刚才自己的蛮横态度，我顿时窘迫起来。 他们轮番给我夹菜，脸上纯净的笑容像涟漪层层荡开，一直荡漾到我心里。 我跟着他们喝酒唱歌，眼看着桌子上的酒瓶像雨后春笋一样疯长起来。后来我干脆把酒倒进盛米饭的大碗里，上面还飘着油花花，一仰脖咕咚咕咚就濯了下去。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朦胧起来，不再那么坚硬，像一个巨大的绵软的丝绒枕头，我突然觉得其实我并不孤单，我和他们是在一起的。 要出发了，我去站台送他们，这次押运要半个月时间，行程几千公里。我跳上车厢看了一下，车厢内很暗，一块木板就是他们的床，旁边堆的方便面、水、面包和饼干就是他们半个月的食物。一个身材瘦削的战士也钻进了车厢，他对我说接下来所有的时间就只能在这个黑暗狭小的空间里度过了，有时遇到列车重新编组，一停就是几天甚至十几天。寂寞和孤独暂且不说，夏天蚊虫肆虐，带的食物很快变质，有时只能吃长了毛的面包，冬天车厢里寒如冰窖，即使喝水也要用体温去融化，常常是存在水桶里的水冻成了大冰砖。如果遇上下雪天，就用雪来擦脸，去年他在东北执行押运任务的时候还得了面瘫，留下后遗症，现在这个季节已经是执行任务的*好时机了。 我忽然明白了我的花衬衫、麻花辫和灿烂的笑容对于这些兵们意味着什么，这是不经意间馈赠给他们的礼物。我也明白了为什么出门的时候哨兵总爱拦我，让我出示证件，在这个偏远的山沟里，他们只是想和我说说话， 我终于有勇气把记忆打开，曾经的过往以*美的姿态涌上心头。所有沉淀下来的时光都那么清澈，无论走过多久，都能透过埋积的岁月看见当年透明的心。我试图给我的军旅时光一个命名，一个总结，可发现它涵盖了太多的内容，有喜悦、飞扬，也有忧伤、彷徨，还有充满了生活质感的厚重。 车缓缓驶出站台，战士从车缝里伸出手来，挥了挥，火车渐行渐远，站台一下子安静下来。铁路旁的花丛中，蒲公英在阳光下飞舞，带着寄托，带着希冀，飘向火车驶去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