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着太阳走

落脚越南海防 立志重操旧业 邹国仁与妻子搬石和泥，建房垒灶，情景依然是浑黄与沉重。 一个月后，街市的一隅，一座小小窝棚便在那道浑圆的土冈落成。邹国仁的家舍与无数华裔的屋顶上的烟囱一样，终于升起了一缕缕炊烟。 许许多多的男人、女人、老人和孩子，为了生计，大都在街市或深巷里经营着自己的买卖，邹国仁却与妻子在自家的草房后面忙碌着和泥砌窑。 广东同乡马德轩老人拄着拐棍，蹒跚走来，一脸不可思议地问邹国仁：“大兄弟，盖鸡窝呀？” 邹国仁停下手里的活儿，弓着身子笑道：“盖啥鸡窝呀！我想建个烧窑，再把老本行捡起来试把一下。” 马德轩竖起大拇指说：“贤弟，真有你的！越南这地方，锅、碗、瓢、盆紧缺呀，在这地儿开窑，不发财——那是不可能的。” 邹国仁笑笑说：“是啊，咱老祖宗说得好：‘窑乃地生宝，砖为土变金。’家家有需求，人人用得上啊！” 马德轩说：“国仁，你儿子成海跟你的脑瓜一样灵性，在学堂里考试，每次都数一数二，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啊！” 邹国仁回答道：“马兄，过奖了，你儿子马世玉也不赖啊！学校开运动会跑了个**，整个海防市都传开了！” 马德轩笑道：“兄弟，开窑那天，我把所有的华人都喊过来，给你庆贺一下可否？” 邹国仁拱手抱拳：“谢马兄抬爱，我多买几坛老酒，让大家喝个痛快！” 海防市是越南北方*大的海港城市，其规模仅次于河内和西贡市（当下的胡志明市），但没有一个经营窑业的人，城乡居民用的缸、盆、碗、罐等大都从中国进口而来。越南的乡下人家使用的炊具大都是木制的，不但笨拙粗糙，使用起来也很不方便。 邹国仁看好了这一商机，便在建房之前选了一块泥土尚好的地盘，又悄悄地买了一只公鸡，提了两坛老酒，请了一位当地有名的风水先生，择了黄道吉日后，便肩担、背驮从三里五里或十里八里外运来了砖石，开始起早贪黑地砌，风雨不误地垒。两个月后，不但建起了三间草房，一座崭新的烧窑也从他家房后的半山坡上拔地而起。 因财力和人力有限，邹国仁造的这座窑自然是极小的单孔窑，高不过八尺，阔不过丈余，是一个下粗上细，形如马蹄样的马蹄窑。 烧窑建成后，还得等土坯和窑体一日日阴干透彻，如果不干透便点火，就会把窑体烧裂。这期间，邹国仁便开始和泥脱胎，或缸或盆或罐或钵，足够装满一窑时，窑体也干透了，这才开始装窑、点火。 点火之日，必定要选在清明节这天，这是老祖宗传下的规矩。至于什么说道、什么讲究，邹国仁也不知晓，只是照例行事而已。 清明节的那天早晨，邹国仁早早起了床，将一副事先准备好的大红对联贴于窑门的两侧。对联上写着：天降一炉老君火，地生万家安乐春。 日头刚一冒红，他便将那一挂高高悬起的响鞭点燃，在那火爆的噼啪声中，左邻右舍的华裔汉子们很快坐满了酒席。大家只要上了酒桌，必定要喝得一醉方休。因为酒为水，水主财，酒水长流，财源才能广进，才能长远。一席酒，醉了一群东倒西歪的汉子，也醉了窑主邹国仁的心。 一把火从清明节这天燃起，越过谷雨、立夏、小满、芒种、夏至、小暑、大暑、立秋、处暑、白露、秋分、寒露，至霜降熄火，不长不短整好六个半月，才算作一个年头的收成。 到窑前买缸、买盆、买罐的越南人络绎不绝，但很少有拿现钱购买的，大都以粮食兑换。一个年成下来，邹国仁的腰包不但鼓了起来，大仓小囤也都满了流了。于是，还要宴请左邻右舍，再次喝醉一群华裔汉子和越南壮仔。 一窑窑烧下去，一年年烧下去，窑上便有了雇工，柜里也多了余钱。可邹国仁身上穿的依然是缀了几层补丁的青布衫，嘴里吃的也依然是自家地里长的稻子和萝卜、白菜。 儿子邹成海虽然是邹家的独苗，但在吃穿用上，邹国仁要求儿子必须跟普通人家的孩子一样，不得有任何特殊。邹国仁对溺爱儿子的妻子说，“成由勤俭破由奢”“爱子如杀子”。 有一次，学校召开运动会，老师让学生自带午餐。邹成海回家跟母亲说过，母亲便偷着给儿子蒸了几个白面馒头和做了一罐肉丝辣酱。 那天，邹国仁不知哪来的兴趣，非要拉着老伴去学校观看运动会。午餐时，其他同学都在吃苞米面饼子就咸菜疙瘩，只有儿子一人特殊，吃的是白面馒头和肉丝辣酱。 P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