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起,更亲密:关于友情、爱情和家庭的亲密关系故事

一天伊始，雪意朦胧，河水冰冻。安妮塔的窗外尽是一片灰蒙蒙的景象。 她睁开睡眼，发现自己把头埋在胸口，手臂环抱双膝，如幼儿般蜷伏着，似是要紧紧护好那些既不甚清晰，又无法释怀的梦境。她深呼吸几次，舒展开自己，对昨晚没有因为咳嗽而醒来满怀感恩——这多亏了无所不能的英格给的新草药。 安妮塔愣愣地看着天花板，缓缓地彻底舒展开四肢。她记不清自己睡觉前是不是关好了浴缸的水龙头，于是垂手去触摸地板，等确定并没有水漫金山才又轻轻地打了个哈欠，坐起身来活动活动脖子。 然后，她再次闭上眼睛。 “安妮塔，生活回报了你许多美好，啊，真是祝你情人节快乐呢！”她对自己说，向命运的冰冷捉弄致意。自青春期开始，安妮塔就恨不得自己的生日能从日历上永远消失。她冲着那只昏昏欲睡的肥橘猫咧嘴一笑，说道：“约书亚，早餐呢？端到我床上吧！” 那只肥橘猫并不是约书亚，它叫威士忌。约书亚是她幻想中的男友。 对于这个幻想中的男朋友，她母亲露丝的**个问题是：“我问你，他是德国人？” “不。他是美国人。” “那他也和我们一样？” “是的，妈妈。” “乖宝贝，这真是太好了！你俩是认真的吧？什么时候带来让我们见见？他叫什么？可别告诉我他也是个艺术家啊！” 安妮塔是个摄影师，她拍摄那些曾经人来人往，而后日益破败，直到*终废弃的空房子。她在纽约北部出生、长大，在美国中西部念了艺术学校，又去布鲁克林工作了一段时间。后来她一时冲动搬到了德国，因为在家乡并没什么盼头，而柏林市长曾为这座城市贴上“贫穷但性感”的标签。这样的城市对于任何一个无业艺术家而言，几乎是世界上*美好的港湾。现在，安妮塔有着让人歆慕的艺术事业，至少比先前在美国的境况好。她的作品总是能同时在至少两个大洲展览。安妮塔有私人助理，作品销量也稳定，还在英语学院兼职教书。 安妮塔住在一间宽敞到可以当工作室用的Loft公寓里。她会定期收到聚会邀请，有时间去美术馆和博物馆找创作灵感，有钱去旅游，周末去餐厅吃饭，而且时不时就会买个新款包。总而言之，她似乎并没有任何值得苦恼的事情。 然而，即便是安妮塔自己也认为如此，也丝毫不能改变每当夜幕降临，她只能抱着枕头和胖橘猫取暖的境遇。 在这座新的城市里，她遇见了很多人，特别是旅居异国的艺术家们。这对于她的工作而言算是一件好事，但她意识到这些人中并没有一个人可以真正依靠。这种想法就像刚开始健康饮食时的负面反应，让人焦躁不安。 德国首都的冬天异常冷峻且孤独。宽阔的街道寂静又泥泞，面包店的师傅也有些粗鲁，大部分人都是暴躁的样子。哪怕保持乐观，地铁里的乘客估计也要等到4月中旬才会重新挂上微笑。 约书亚出现那天，安妮塔接连经历了三件不开心的事——路上的陌生人没有回应她的问候、约会的男孩并未赴约、露丝问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婚。安妮塔幻想出这个伴侣，来应对父母因她依旧单身而无休止的担忧，也缓解了她的寂寞。她开始构想理想男性的模样。偶尔，当安妮塔是晚宴上唯一形单影只的人时，她就会向陌生人编造出这个虚构的男友。约书亚是个雕塑家，有着和肥橘猫毛色一样的头发，浅褐色的眼睛和高高的个子，手掌大而有力，和他的工作吻合。他冷静且坚定，幽默而又有些笨拙。更重要的是，约书亚是她不离不弃的陪伴，也是她在每天波澜起伏的生活中可以想念的慰藉。安妮塔仅仅需要他提醒自己在电脑前工作许久时休息片刻，让站着吃饭的她到饭桌旁坐下。这个男人愿意聆听她每次对负面情绪的宣泄、每次对退单客户的抱怨，也可以提醒她房子虽然可能着火，但是概率极低，而过度焦虑会让人容颜暗淡。当安妮塔随着20世纪80年代的歌曲翩翩起舞时，他会甜笑着为她拍照。他也会为了做点煎饼在周六把厨房弄得乱糟糟的，还会为她烤制生日蛋糕。他和她很合拍，安妮塔可以因为一时兴起就订好去非洲或是巴西的机票说走就走。*重要的是，安妮塔需要——用她的话说——“一个能告诉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男人。这是安妮塔在观念上一个奇特的转变。自她16岁左右起，多年以来，她并不希望任何人，不论是父母、朋友还是男朋友在她耳边多嘴。而当安妮塔步入40岁后，她开始厌倦自己做决定，就算是很小的事情也要花费她许久的工夫，做每个决定都像面临生死抉择。安妮塔认为，即便约书亚只是个虚幻的男友，他也能分担自己一半的忧愁。 安妮塔伸手拿起笔和笔记本，然后张开四肢躺在厚厚的羊毛地毯上。她写下“孤独致命”四个字，工工整整的，如同印刷体一般。她顿了一下，又猛然把*后一包香烟捏作一团。这四个大字真是适合印在T恤上吐露心声。穿着它去参加聚会或上街走走，没准能吸引到孤单的同类，展开一段故事。 孤独是全世界的流行病。根据1985年到2004年间的数据可以得出结论，至少在美国，缺少知心密友的人数差不多是从前的三倍。而大西洋对面的情况也不容乐观。英国几乎是全欧洲*孤独的国度。安妮塔笔记本上的“孤独致命”四个大字并不是玩笑。孤独就像吸烟、肥胖、缺乏运动以及空气污染一样可能导致早死。它会损害我们的机体功能，改变我们对世界的认知，影响我们与外界的交流。孤独也会引发睡眠问题和机体疲劳，滋生焦虑、压力和抑郁，引发高血压、心血管疾病、细胞炎症以及免疫力下降。孤独还可能造成认知障碍，严重情况下导致痴呆症。 安妮塔正是处于孤独带来的重压之下，因此胸腔有持续不断的压迫感，并且长久以来深受胃灼热的困扰。她的临床病征还包括哮喘，或更准确地说是假性哮喘，其症状是过度换气、咳嗽以及偶尔喘不上气。 我们的思维和身体共同参与和外界的交流。大脑和身体密不可分，它们作为一个整体存在于这个世界，共同参与所有的环境感知、信息分享和决策反应。人生的起落变迁以及我们随之做出的决策，都将对我们的身心产生巨大影响，改变我们各器官、组织乃至细胞的功能。 英格已然警告过安妮塔，她说：“你可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的副交感神经系统！”交感神经在我们需要应对危险或紧急事件时会兴奋起来，而副交感神经则是在我们处于放松状态下才能正常工作。副交感神经系统用于处理那些不需要我们过多关注的事务，比如心脏跳动、呼吸和食物消化。如果我们压力过大，就会一直处于警觉状态中。我们的副交感神经十分厌恶这种紧张状态。因为这不仅仅意味着我们无法放松，也意味着我们机体的一些基本运作会出差错。举个例子，我们的胃排酸会变得不正常。 安妮塔胸痛和气喘的成因不是单纯的饮食问题，这些身体问题是安妮塔在心理上深陷孤独而不得解脱导致的。迷走神经是副交感神经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它是一根很长的神经，起始于颅底，穿过胸腔一路往下直至会阴处。这根神经对社交活动十分敏感。迷走神经有诸多功能，其中一项就是控制肠胃规律蠕动。若是迷走神经出了差错，胃酸分泌就会出现问题。胃酸分泌过多，倒流上食道，就会腐蚀人体细胞组织。局部神经末梢一旦感受到酸液腐蚀，就会误以为是氧气不足并且释放错误信号。于是大脑就会让我们加快呼吸，摄入更多氧气。接着，我们会感到头晕烦躁。这些症状又会让我们更加紧张焦虑，形成不断恶化的怪圈。安妮塔就困于其中不得挣脱。英格为安妮塔针灸、推拿，也老生常谈地劝告她要多运动，她气喘的原因并不是过于劳累，相反是因为懒散不动。安妮塔也听话地开始慢跑，边跑边想厄玛·勃姆柏克（Erma Bombeck）的名句：“我愿意慢跑的唯一理由是，我终于可以再次听见自己的粗喘声了。” 还是那个情人节的早上。恍然间，安妮塔余光瞥见一个男人在街道对面的屋顶上健步如飞，是三角形的尖塔房顶。有一瞬间她还以为那是一只大猫呢。安妮塔拿出手机，刚开机就传来嗡嗡的信息声。那是她妈妈发来的一封邮件，上面写着： 惊喜！我们已经在机场了。去布拉格的飞机下午一点会降落在柏林。生日快乐，我的宝贝。等不及见你和你的约书亚！ 妈妈和爸爸 天啊，安妮塔这下可麻烦了。她得找个好点的理由，要不就要露馅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