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果记/马宇龙

春天来了又走了。七棵苹果树长得枝繁叶茂，一棵弱小，六棵健壮高大。美丽芳香的花朵似乎刚刚开过，不经意间就结出了又大又红的果实，香气飘出很远。 这一天，国王的儿子到这儿来打猎，远远地就闻见了苹果的香气，他不由得流下了口水。你们去找找看，是什么东西这么香啊？王子吩咐手下人。仆人们顺着香气一路来到园子里，看到一棵苹果小树被六棵大苹果树环绕着，众星捧月一般。皇宫里也没有这么好的苹果呀！仆人便决定摘两个带回去给王子尝尝。 住手！仆人们刚想伸手摘苹果，忽然一个严厉的声音喊道。人们吓了一跳，四处张望，终于确定那是一棵大苹果树在说话。仆人们更加害怕。是王子派我们来的，我们只想带两个苹果回去给他。一个仆人壮起胆子说道。原来是王子想吃苹果，哥哥们，你们说给不给他呢？那棵小苹果树也说话了。我们可不管什么王子还是平民，只想知道王子做过什么好事，或者有什么造福大家的事情来回报我们。六棵大苹果树七嘴八舌地说道。仆人们互相望望，回答不上来，低头耷脑地骑着马离开了园子。 我们**尊敬的王子，说出来你一定不会相信，香气是从很远的一个花园里飘来的。我们进去一看，里面有七棵苹果树，上面的苹果那个香啊，简直能把人醉倒。王子呀，我们向您发誓，这些树都会说话。当我们要摘苹果的时候，竟然遭到了拒绝。仆人们向王子报告说。你们这些骗子，一定是偷懒了，你们根本没有找到香气的来源，所以才跑回来用这种幼稚的谎言欺骗我，有谁听说过树能说话？谁听过？王子生气地说道。随后，王子自己怒气冲冲地顺着香味寻去，很快就找到了那个花园。果然看见一棵小苹果树被六棵大苹果树围绕着。看来他们确实来过这里。可是树怎么会说话呢？王子自言自语道。他试探着走到苹果树下，伸手想摘苹果。住手！不管你是谁，怎么可以不经允许就拿别人的东西呢？一棵大苹果树大吼一声。我是这个国家的王子呀，难道我摘两个苹果都不可以吗？王子吓了一跳，冲着大苹果树说道。原来真的是尊贵的王子，哥哥们，你们说让他摘吗？小苹果树兴奋又犹豫地说道。无论什么人，只要品德高尚，做过很多好事，就可以得到你的果实。王子，你说说看，你都做过哪些好事？帮助过些什么人？一棵大苹果树问道。王子站在树下挠着脑门想了很久。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别人在照顾自己，而自己却从来没有为他人做过任何事情。想到这里，王子的脸红了。他躬身向七棵苹果树行了个礼。谢谢你们教给我做人的道理，你们说得对，不管什么人，如果没有奉献和付出，他就不配得到*好的东西。王子惭愧地说道，然后转身离开了。之后来过很多人摘苹果。但都被大苹果树——哥哥们一一拒绝了。他们中也有人做过好事，但也犯过很多错误，所以也就失去了品尝苹果的权利。 一天，一位老人风尘仆仆地来到花园，坐在苹果树下乘凉。啊，这一定是世界上*香甜的苹果啦！老人赞叹道，却丝毫没有摘苹果的意思。这么好的苹果，你为什么不摘一个尝尝呢？一个大苹果树哥哥忍不住问道。是呀，老爷爷难道不馋吗？小苹果树妹妹也很好奇。对苹果树会说话，老人虽然感到惊奇，但一点儿也不害怕。世界上好东西不计其数，如果一见到好的东西不经过主人的同意，就想着装进自己的口袋，不征求主人的意见就把它吃到肚子里，这和小偷强盗有什么区别呢？老人笑着说道。老爷爷，你满头大汗，这是要到哪儿去呀？小苹果树妹妹问道。我是一名兽医，听说前面的一个村子里有好多的牛羊生病了，很痛苦，所以要赶过去看看。我有这个手艺，一生救过很多小动物的命，老人回答道。小苹果树妹妹感动得快要流泪了，她和苹果树哥哥们一起摇曳起了叶子，唱起了欢快的歌。哥哥们，我可以请老爷爷吃苹果吗？苹果树妹妹迫不及待地征询六个哥哥的意见。当然，亲爱的妹妹，爷爷是一个品德高尚的人，并且喜欢帮助别人。这样的人，能邀请他来品尝苹果，我们感到很荣幸。哥哥们齐声说道。老爷爷，请你吃苹果吧！小苹果树妹妹热情地发出了邀请。谢谢苹果姑娘，老人从树荫下站起身来，感激地说道。老人摘了一颗苹果吃起来。他觉得浑身的毛孔顿时都舒展开来，疲惫一下子全消失了。感谢你们珍贵的礼物，我要为你们祝福一声，永远安乐，不会被邪恶诅咒。老人诚恳的话音刚落，七棵苹果树的树干就突然“咔嚓”一声裂开，六个哥哥和他们的小妹妹从树干里钻了出来，原来是老人的一句祝福解开了老妖婆的咒语。被妖婆诅咒变成树木的兄妹七人终于打破了捆绑他们多年的枷锁，高兴地连连向老人道谢，老人也为自己帮助别人走出了困境而感到高兴。 兄妹们告别了老人欢快地向家里奔去。他们的妈妈看到了多年前*早失踪的六个儿子，也看到了随后去找哥哥们同样失踪的女儿，又惊又喜，对她这个女儿既佩服又后怕。一家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喜极而泣，发誓再也不分开了。 这是杜尚别*冷的时节。周末，所有的店铺都关了门，安静的大街上人迹寥寥，远远一望，那结着蓝冰的湖面像是一块从别的行星上切割下来的镜子，湖畔的碎冰散射出一粒粒蔚蓝的星光，映在米拉·果斯曼和李宁生的年轻的脸庞上。霍罗格是李宁生梦想中的高原小镇，它躺在帕米尔高原陌生与熟悉的夹层里，如一把生锈的老茶壶，在李宁生童年的炉火上，发出咕嘟咕嘟的冒水泡声。那声音是安静的，有些像遥远的家乡，尤其那持续地顶起壶盖的热气，都恍然给他一种置身家乡的幻觉。童年，有些模糊，有些时断时续，李宁生感觉到自己慢慢变小了，米拉·果斯曼也是，小小的他旁边的，正是六七岁的米拉，浅金色头发梳成了两条长辫子，身上是宝蓝色的收腰连衣裙，肩头罩着淡蓝底镶白绒边的斗篷，活脱脱就像是从苹果树里钻出来的童话仙子。 你就是苹果妹妹。 李宁生凝望着米拉·果斯曼有些深深的眼窝说。霍罗格小镇上唯一不像家乡的，就是没有苹果树，但是有不少白桦树。米拉·果斯曼把一棵白桦树假想为苹果树，说，妈妈把苹果树妹妹的故事给我讲了十年。它的开头是很悲惨的，那是一个关于骨肉分离的故事，其实我小时候也遇到过，就像噩梦一样尾随了我整个少年时代。 或许是“悲惨”两个字打动了李宁生，李宁生说，依你的故事，我是没有资格吃到那么好的苹果了。米拉·果斯曼深深的眼睛里闪烁着疑惑。李宁生说，我五岁的时候偷吃过人家的苹果，王子还知道羞臊，我不如他，我做不了你的王子。 为什么又是菜汤？一连几天，汤里连菜都没有了。李宁生的筷子在缺口的黑碗里搅了一遍，又搅了一遍，像是这碗不是碗，成了一口深不见底的水井，总有想象不到的东西沉在*深处。搅了一遍又一遍，筷子上终于粘上了一片有些蔫黄的绿叶子，他搅着，母亲就看着，脸上的阴郁都渗透到了她眼睛里，有些冷。搅一遍，母亲的眼珠子就跟着他的筷子转一下。不搅了，筷子抽了出来，扯出了母亲的心。李宁生把筷子往炕桌上啪一拍，母亲的一只拳头就捂在了心口上。筷子上有黏稠一点的汤汤水水滴答在了桌面上，它们还没来得及顺着坑坑洼洼的褪漆桌面漫延，母亲就一只手抓起筷子，伸出舌头舔完，咂咂着嘴吮干，另一只手伸出指头，把桌上的汤汤水水揩在拇指肚上，哧哧溜溜地吮，贪婪又丑陋，让人生厌。李宁生不忍看母亲，他担心有人进来看见，心里一酸，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家门。一路上，他的眼眶里都蓄满着泪水。 这一年的春夏之交，连续几场霜冻，和随后的持续干旱无雨，等不到秋天降临，田野里就已经光秃秃一片了，本应收获的季节，却成了一年里*艰难的日子，连一地的野菜、野草们都早早枯黄枯萎，白花花的根茎也早被人们抢着挖完了。显然，整个漫长的冬天将会在饥肠辘辘中摇摇晃晃，缓慢而又凝滞地在岁月的年轮中擦出伤痕。不知不觉顺着干梁梁爬上去，李宁生的双腿有些发软发虚，*初不时响在肚子里的咕咕声已经演变成一种无名之手的抓挠，整个脑袋晕乎乎不听使唤。就是在这个时候，李宁生看到那片果园，无疑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就在干梁梁下面，几只有些泛红的果子在黄黄的叶片下面探头探脑，向他发出某种难以抗拒的挑逗和招引。战胜了霜冻和干旱存留下来的果实，一定是世间*稀罕的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