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朝暮暮

**章 东方未晓，天空中仍有稀稀疏疏的寒星点缀，这座城市已经醒了。若说那汽车站、火车站、码头、机场的喧嚣是迎接黎明的晨曲，那马路上南来北往的车辆的低鸣声就是沉闷的节拍，那大街小巷东奔西走的人群就是那晨曲中跳动的音符。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每一个早晨似乎都没有多大区别，匆忙而有节奏，混乱而有秩序。今天总是在重复昨天的许多故事，朝朝暮暮，恩恩怨怨，周而复始。有的故事在早晨已经结束了，有的故事在黎明才刚刚开始……对于那些天没亮就出门奔波的人来说，早晨总是充满着希望。新的一天，新的开始，怀着期望出门，渴望着应有的收获。 在这匆匆忙忙的人流中，白长顺显得与众不同，他中等个头，皮肤黝黑，头发梳得光亮，西装革履，半新不旧的白衬衫配了条皱巴巴的黑色领带，肩上挎了个流行的男士挎包。他走得较快，还不时仰头凝视天空，天已微微泛白，一大片一大片的流云在晨风的催促下，在天空中膨胀弥漫。此刻，白长顺*关心的是天气。昨晚他特别留心了天气预报：今天阴，局部地区有阵雨。他害怕局部地区就在脚下，因为有个大业务洽谈了几个月，约定今天签约。若天公不作美，客户要延期，白长顺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白长顺是公墓推销员，几个月前，他在马路边摆展板时认识了马老太太，她要为亡夫买块墓地。白长顺与搭档刘四妹带着她观看了好几座陵园，马老太太*终选择了青松陵园。白长顺劝她买双墓，既能为自己添寿，以后夫妻还能长相守，重要的是价格也便宜。左说右劝，马老太太总算点了头。马老太太快八十了，耳不聋，眼不花，脸色红润，肤色白皙，一头银白的短发，脖子上挂一串精致的佛珠，手里拄着一根黑色的小拐杖，笑吟吟地说：“腿脚不行了，不然的话，我还想多看几家。” 双方约好今晨七点半在前进路口集合，由白长顺带马老太太和她的五个儿女再上青松陵园做*后定夺。这可是笔大业务，价位三万六。做公墓推销员没有基本工资，只能靠业绩提成，所以今天白长顺要乔装打扮一番，务求能签约成功。白长顺赶到前进路口一看，约好的面包车没到，马老太太和她的儿女们也未见踪影。白长顺慌了神，抬头看天，没有下雨的征兆，掏出手机欲打电话，一看时间，自己禁不住骂出口：“撞鬼哟，早到了一个钟头。”白长顺自嘲地笑了起来，掏出香烟在人行道边的黄葛树下坐下，慢悠悠地点上火。这不知有多少年的黄葛树，盘根错节枝叶繁茂，在晨风中发出沙沙的声响。周围的店铺已经开张，树下有一群人正在打太极拳，穿着整齐的白裤白褂，一招一式，柔中有刚，或蹲或立，旋转自如。领拳者皓首白发，拳技精湛，他一边出拳，一边吆喝，不时指点着队伍中的动作欠佳者。 白长顺毫无兴致欣赏这道风景，连那与他有缘的黄葛树也没多看一眼，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业务，业务，今天必须拿下这个大业务。白长顺干这行也有七八年了，大大小小的墓地卖了无数，什么壁墓、树葬、草坪墓，啥花样都搞过，替人迁坟也是主要项目之一。当然，经济效益*高的还是双位墓地，价位从几千到几万，甚至几十万的都有。能遇上出价几万的客户，真是烧了高香，要晓得当前墓地的普通价位才几千，一年也难遇上一两个出手如此阔绰的客户。有好些客户初次交谈时，吹得天花乱坠，要买*豪华的，要买*气派的，惹得推销员暗自激动，热情地带着他出入各个高档陵园，忙前忙后地跑了十多天，结果只成交了几千元的经济墓，能把推销员气得吐血。白长顺摊上这等美事，能不昏头吗？下岗后，白长顺干过好多行业。在工厂时他是工会宣传干事，成天组织唱歌跳舞，出黑板报，带篮球队到外单位打友谊比赛，技术都荒废了。工厂卖给私人老板后，老板嫌他没技术，没录用他。白长顺想做小生意，却没有本钱；去推销保健品，每月的底分都做不满，还得自己掏钱凑；去做保险推销员，当月任务都完不成，只好给自家人买保险。后来，白长顺总算悟出其中玄机，自己是普通工人，生活圈亦为普通人，这五花八门的保健品、各种名目的保险，实在不属于普通人。做过的行业中，白长顺干得*漂亮的是推销牛肉丸子。大街小巷的每一个火锅店、大排档他都不放过，哪怕是只有一两张桌子的小饭馆。那些高档酒楼酒店是他的主攻方向，一次碰壁，厚着脸皮去第二次、第三次，直至成功。再远的店，哪怕在郊县，只要一个电话，刮风下雨他都送货，哪怕要量少到只有一斤、两斤，也乐呵呵地按时送到。白长顺用半年的时间建立了遍及主城区的销售网，收入颇丰。可惜好景不长，正当白长顺美滋滋幻想美好明天的时候，生产牛肉丸子的老板因债务纠纷卷入官司，生意被迫关了门。白长顺只好又四处找工作，稀里糊涂干上了公墓推销员。熬过苦涩的磨合期后，白长顺结识了此行业的许多朋友，他静心揣摩同行的营销套路，逐渐成为公墓营销的高手。 快到七点半时，两辆面包车一前一后停在了路口，马老太太拄着小拐杖领着儿女、媳妇、女婿也到了。白长顺精神大振，忙跑上前去，猛然想起搭档刘四妹没来，赶紧打电话催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