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野荣子经典儿童文学:我的妈妈是静香/[日]角野荣子

静香与玻璃今天，是一学期的*后一个课程参观日。教室的后方贴着主题为《我们的学校》的写生画。这是临毕业前，六年级三班的大家协力完成的作品。到了休息时间，前来参观的妈妈们纷纷抬头看向这幅画，热烈讨论起来。她们有的互相夸赞，有的谦逊推辞，你来我往，争先恐后般互相攀谈着，颇有些滑稽。其中，小御的妈妈正和小御肩并肩小声说着话。“这不是画得很好嘛！看得出来，你很认真去画了，妈妈是明白的。这里的樱花树阴影部分，看起来就很凉快。”“这里我可是下了工夫的。”小御一脸得意，目光炯炯地抬头看向母亲。我偶然间听到了这两人的话，不禁想起小御在写生时问到的问题，“你觉得风是有颜色的吗？”“这里的树荫看起来像随风而动的样子吗？”等等。小御的妈妈很能体会孩子的用心之处。真好啊！我正站着出神，突然“啪”的一声，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正是我的妈妈静香。“理子，你画的窗户玻璃上，有两道浅蓝色的斜线呢，好稀奇的玻璃，真好看！那种玻璃，哪里有卖的呀？”我夸张地摆动身体，扮出一副游泳的玩笑模样。不过，内心其实有些失望。要把玻璃给画出来，是很难的。若有若无，但又得是确实存在的，让人恨不得想立块牌子，写上“此处有玻璃”。但是，又不能那么做。我思来想去，*后在窗框里面画上了两道浅蓝色的线。“跟一年级小朋友的画一样。”“这可是正在施工的标志哦。”要是诸如此类的评价，我还勉强能忍受……一点儿都不懂人家有多辛苦……真是的。“要是有这种玻璃就好了啊！对了理子，你还记得吧？妈妈在补习班的那次失败经历。”静香小声地咯咯笑道。 那是我五年级后期，放春假时候的事。那段时间，静香突然变身成了教育妈妈。事情要从一天吃完晚饭后，正在读报纸的静香突然抬起头，满脸欣喜说出的一句话开始。“理子，说是巴西内陆的原住民，有的一整年都在搞祭祀呢。日复一日的，全年无休。你不觉得很厉害吗？”也许是运动鞋变小了的原因，我左脚脚后跟上长了一个大鸡眼，此时正疼痛难忍，根本没心思去想什么祭祀的事。肯定用手指头抠也抠不掉。“哼——”唉，我也只能这么回应了。“这不是很有趣吗？每天都打鼓，咚咚锵，咚咚锵的哦！”静香抖起屁股，模仿着跳舞的样子。“不过，妈妈。每天都祭祀的话，那怎么区别祭祀日和非祭祀日呢？”“真是的，你这个缺乏想象力的人哪！怎么不问点儿好玩的事呢？例如有没有卖章鱼小丸子的，有没有捞金鱼的之类。”“不要，不要！”我夸张地摇了摇头。“我可是想象力过于丰富，都有点儿担心起来了呢！你想想看嘛，他们会不会顺便卖卖炭烤胖乎乎的日本欧巴桑之类的……”“讨厌！你动不动就把话题往那方面引。要是我的话，肯定先做做美容操再去，你就放心吧！”静香故意跳了三下。不知怎么的，看到这里，我的心情变得有些严肃起来。“妈妈，祭祀什么的先另说，你别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即将要上六年级的女儿。现在可是关键阶段哦。每天学习都很紧张，我感觉心情也晴快不起来。”“嗬，理子，你这孩子莫非很喜欢学习？”静香一动不动地盯着我。“我要是说讨厌学习，妈妈你会怎么办？”“我觉得那很正常呀，毕竟是小孩子嘛。”“妈妈你小时候，没人逼你学习吗？”“嗯，没有呀。有什么问题……”“外公外婆都是不紧不慢的性子，所以一点儿都不寂寞呢！”“啊？你，说，寂，寞？真是个说话奇怪的孩子。”静香摆出一副又吃惊、又为难的表情。“怪不得妈妈你这么悠闲呢。现在日本的普通家庭，要是有学习很吃力的孩子，为了不刺激孩子的神经，家人都会小心翼翼地伺候着，或者特意做些热量高、易消化的东西给他们当夜宵之类的。但到了妈妈你这里，却只顾着说些什么咚咚锵祭祀的事！”“啊——别人家的妈妈竟然做那种事？”静香慌忙眨眨眼。“小密的妈妈可是寸步不离地督促他学习呢！还会跟他说‘汉字要读出声音来，一边读一边练习’。”“哼——”静香呻吟般哼唧一声。她目光躲闪，似乎有些惴惴不安，而不是像平时那样坚决回嘴。“理子，你没问题的。因为你本来就是个聪明的孩子嘛。妈妈我呢，跟外面那些妈妈可不一样，属于越嚼越有味儿的那种啦。”不过，声音中却少见地没什么底气。从那以后，静香就变了。“你写的7，形状跟问号一样啦！”“把阿拉伯数字写到纸上，贴到洗手间里去，每天出声念一遍。”跟她说“我出门了”，回答不再是“去吧”，而是“小心路上的汽车”；跟她说“我回来了”，回答也不再是“回来啦”，而是变成了“洗洗手，漱漱口去”。只要我一个人待在房间，她就会在走廊里蹑手蹑脚地踱来踱去，时不时还会悄无声息地打开门，像幽灵一样递过来一些布丁和蛋糕之类的东西。与其说是不太习惯做这些，倒不如说，她总是给人一种要极力表现出“我在做着”的感觉。总之，我被搞得疲惫不堪。不久后，静香的眉眼间多起了皱纹，脸色也愈发艰涩。家里的气氛也安静下来，变得严肃了许多。“妈妈已经变身成另一个人了，你快想想办法呀！”我向健太苦诉苦。“妈妈正在拼命努力哪！你就好好配合她吧。我觉得持续不了太长时间哦。”健太劝慰似的对我说道。然后，深深地吐了一口气，笑了起来。“哼，对吧。你们两个都是这样。”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静香的变身越来越朝着完全形态发展了。，“去上个补习班，好好学习。”终于，她冒出了这句话。于是，我被带去了一个离家有三站路的补习学校。推开门，接待处是长长的前台，上面并排着三扇带有绿色边框的窗户。只有中间的窗口没有玻璃，可以在这里和里头的工作人员对话。“对于初次来访的客人，我们的校长会来接待您，请稍等。”一位女职员说道。过了一会儿，校长出来了，很少见地穿了一身白色和服，搭配传统裤裙。混杂着银丝的一头长发，明明是男人却像大妈一样扎在了脑后，简直像黑姬山的仙人一样。他脸色红润，皮肤光滑，又像天狗一样。这人一进门，就用一副惊人的大嗓门开口道：“现在的孩子都是马虎鬼，我们学校从基础学习能力到日常教养，都会严厉地教导他们的！”他在说着“严厉教导”的同时，不停地敲着自己那双大手左右挥舞，指骨碰撞着指骨，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看起来果真严厉无比。我差点没忍住用手护住自己的屁股。在这种人眼里，女孩子的屁股肯定跟足球没什么两样吧。我偷偷睁开眼睛一看，糟了！“仙人”也正盯着我看哪。同时，震耳欲聋的声音落了下来：“不管怎么说，都不准顶嘴！”静香的身子微微抖一下。我悄悄地拽了拽静香的裙角，拼命地向她发暗号：我不要来这种地方！我的意愿不知传达到了没有，反正静香是一脸豪不知情的样子。不仅如此，她竟然还丢出一句：“那样的话我就安心了呀，毕竟我是个不靠谱的母亲。”“明白了，交给我们吧！不过，现在正好赶上新学期，要参加一下入学考试哦。”万岁！我在心里欢欣雀跃。这样一来就好办了，只要考个零蛋就行！这时，校长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再次喊了起来。“本校也接收零起点的孩子！”校长说完后，静香装作没看见我通过不停眨巴眼和打喷嚏发出的暗号，快速办起了参加考试的手续。之后，她终于看向我，说道：“妈妈现在要去趟PQ公司，你自己回家吧。啊，对了理子，你快看看，我的头发是不是蓬松？口红没掉色吧？我去补个妆哦。”“啊，它在吃菜呢，爸爸！”“果然喏。”静香满脸痛切，“它那个肚子呀，真是让人担心中年肥胖哪！这可不是别人家的闲事。这句，是报复你刚才说我的假牙，哼。”说着，转动眼珠打量起健太来。“大猩猩是很听话的吧？”“对，也许人类更听话，不，也许还是大猩猩更听话吧。”健太故意用双手摸摸自己膨起来的肚子，眯起一只眼睛给我看。“你也是，要多锻炼锻炼身体呀。”“比起那个，还是多做点有利于美容的事才对。”健太滑稽地噘着嘴说。“对了理子，你是在画漫画吧？”“是呀，已经着迷了。画画的时候，叫她都没一点儿反应。”静香插嘴道。“那也挺有趣的吧。这里虽然不比非洲，但你要是想画一部《森林大帝欧雷》之类的作品，还是能参考一下的吧？”“哎呀，真是讨厌。才不是什么‘欧雷’呢，那叫‘亚雷’，是吧理子？爸爸真是的，不懂装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