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行

**章 小时候我在外面打了架，父亲从不问对错，都是先把我狠揍一顿，再揪着我的耳朵，去给别人登门道歉。 *惨的一次，是村里的金二胖骂我“有爹生没娘养”，我骨子里自带野性，又怎会受此屈辱？二话不说，我摸起石头砸了他脑袋。 事后我吓得不敢回家，在麦子地里硬躲了三天。饿了就撮一把未成熟的麦穗，或者拔几株野荠菜果腹；渴了就到小河边喝两口水。 父亲喊我的名字，我置气地不应声，凭什么别人欺负我，我就不能反抗？凭什么我教训了坏人，回家后还要挨打，还要给别人道歉？ 僵持到第三天的时候，我饿得实在没力气了，在河边弯腰喝水时，一头扎进了河里，要不是村里烧窑的何叔路过，将我救了起来，我估计早就喂鱼了。 醒来后，父亲没打我。泪眼蒙眬间，我必须得承认，父亲是疼我的，是我在这世上至亲至爱之人。 我想跟他低头认个错，想让他揍我一顿，然后去二胖家道歉，可话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父亲也没逼我，只是把满满一杯烧酒硬生生灌进嘴里，然后说：“二胖的脑袋缝了四针，咱家赔了两千块钱，这事儿算是平了。你也不用躲着不敢回家了。” 两千块钱？在那个年代，父亲忙碌三年都挣不到这个数！那一刻我才发现自己闯了大祸，可又不愿承认自己有错，只得涨红着脸辩解：“他骂我！” “儿啊，你不小了，该懂事了。”说完，父亲就回了屋，我绝望地流下了眼泪。 赔完医药费，我们家的家底也被掏空了。那以后我家连吃了三个多月的清水煮萝卜，把我吃得面黄肌瘦。 再后来就是交学费，父亲硬是凑不出来！班主任每次上完课，都会把我拉到操场上，问我什么时候能把钱交上。 小小少年已经有了自尊，很多女同学路过，我都羞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后来是何叔的女儿何冰把这事儿告诉了家里，何叔当晚就拿着钱，来到了我家。 我真的很感激何叔的仗义。 我再也不敢跟别人打架了。别人骂我，我就装听不见，别人欺负我，我就想办法躲着。 但只有我自己清楚，我骨子里的野性并没有变，只是不想再给父亲惹麻烦了，所以我把那股子野性全都用在了学习上，我想通过读书来与命运抗争！ 转眼到了高三，当时我的成绩排在全校第三，但在我们那个教育资源贫瘠的县城里，即便你是全校**，也未必能考上重点大学。 所以我还要继续努力！因为我必须改变命运，我不能再饱受冷眼了，这些年我受够了！ 每至深夜宿舍熄灯，我就抱着一堆卷子在厕所里学习。厕所的灯是声控的，亮一分钟就灭，所以每隔一分钟，我就咳嗽一声，靠着忽明忽暗的光亮，我坚持做了一百多套试题！ 与此同时，父亲听说搞养殖能赚钱，便借钱在村里搞起了鱼塘。本以为一切都会变好，将来我到大学念书，父亲的鱼塘也能赚钱，可就在高考前夕，我们家却出了事。 父亲没什么文化，对养殖也是一知半解，一场暴风雨过后，鱼苗全死了。我永远都忘不了高考前的那个黄昏，淅淅沥沥的小雨中，父亲孤独地蹲在鱼塘边上，以泪洗面。 晚饭时，父亲艰难地咽下一杯辛辣的烧酒，用颤抖的嘴唇，很用力地跟我说：“儿啊，你有文化，跟我一起办鱼塘吧。回头你搞技术，我出力。” 听到这话，我瞬间五雷轰顶！马上就高考了，为了考学，我没日没夜地努力，你却在这时候告诉我不要念了？ 见我不吱声，父亲用力把酒杯拍在桌上，说：“即便你考上了大学，拿什么交学费？” 我拼尽全力换来的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一场暴雨就足以毁掉！ 可我不认输！第二天一早，我拿起书包就奔赴了高考的战场，父亲没拦我，因为在他眼里，一切都是注定的，即便我考上了大学，没钱交学费，也同样要乖乖回家务农。 时至今日，我仍无比感激当年的自己，感激那个不向命运低头、有着不屈意志的少年，即便当年我不知道自己因何而战。 我可能仅仅就是为了争一口气吧，为了挑战命运而发起的*后一次，也是*惨烈的冲锋…… 高考的战场硝烟弥漫，各种难题、陷阱层出不穷，我却早已动摇了心智，因为我知道，无论再怎么拼杀，都不可能赢得*后的胜利。 所以**天的考试，我是在浑浑噩噩中度过的。每每离开考场，看着周围的学生，蜂拥跑向在校外等待他们的家长时，我多么希望自己的父亲也在其中啊！ P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