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三部曲之二:将进酒

**章 1 开元十九年（731）夏，三十一岁的李白离开长安，沿着渭水，一直往东。 …… 行路难，行路难。 多歧路，今安在？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来到华州郑县（今陕西渭南市华州区），已临近渭水的尽头。再往东，渭水汇入黄河，似乎已无路可行了。李白在郑县渡口找了一条货船，与船主说好，打算随货船沿黄河走水路，顺流而下，直奔东海。 船主见李白一身穷布衣打扮，不想多为难他，只提出一个条件：搭船可以，路上的饭钱必须自理。 “老哥放心，船费、饭钱，我一并先给你就是。”李白说着，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递了过去。 这银子，是离开长安前，阿里古朵硬塞给他的。当时，他不想接受。他躲在她的饭馆里，白吃白住，仅他一人还不够，又加上一个王炎。两人每天的吃喝，餐餐是好酒好菜，他一时也无法回报。何况，此行离开长安，恐怕今后也难以相见，他怎么好意思再接受阿里古朵的银两呢？ 他摸着已经塞入怀中的银子，这银子还带着阿里古朵的体温。他想拿出来，还给她，但看着她那纯真的蓝宝石一般晶亮的眼睛，手又松开了。他没把银子掏出来。他知道，如果真的掏出银子，阿里古朵一定会很生气，一定会记恨他一辈子。已经塞入怀中的银子，他只能无条件地接受。 船主接过银子，放入嘴中咬了一口，断定是真的，痛快地让李白上了船。 “船家生活起居简陋，公子与我们一同吃住，可要多多担待才是。”船主说。 李白答道：“你看我像是讲究之人吗？每日里，两口白酒就一块盐菜，便足够打发我啦。” 船自郑县起航，顺流，不出两日，便走完了渭水剩余的路程。 渭水与黄河汇合之后，方向未变，继续往东。黄河则乘汇合之势，陡地转了一个大弯，由原来的自北向南，转为由西向东。 清澈碧绿的渭水刚一涌入黄河，即刻面目全非，由清纯变为混浊，就像一个天真的小孩，雨天玩耍，啪地一跤，浑身上下滚满了泥浆。 李白立在船头，看着宽阔的黄河河面，想起六年以前，从长江顺流而下，出川蜀，下江南，干谒百官，信心十足……而今，长江三峡的险象依然历历在目，艄公粗犷的号子仍在耳边回响…… 李白哪里想得到，六年之后，他会又一次顺流而下，同样由西向东。长江黄河，河水江水，同样汹涌澎湃。所不同的是，那时的长江，卷起的是清亮透明的浪花，他昂首立于船头，想象着自己是一只正待展翅的鲲鹏，可以飞上九天！而今，透亮的浪花变成了浑浊的黄河之水，他也失意地离开了京城，未能在天子脚下寻得登天之路！他只能再立船头，“哀哀歌苦寒，郁郁独惆怅”！ 船过三门峡，浩浩荡荡的黄河之水竟被两座河心石岛迎面劈成了三股，形成水道三条，人称“神门”“鬼门”“人门”。传说，这三门，是大禹治水时用巨斧劈砍而成。至今，鬼门岛上，还留有大禹一对巨大的脚印。 再往前，一座高出水面七米的石岛，立于河道中心，人称“中流砥柱”。《水经注》云：“砥柱，山名也。昔禹治洪水，山陵当水者凿之，故破山以通河。河水分流，包山而过，山见水中若柱然，故曰砥柱。” 这三门峡水道，正像李白的干谒之路。“神门”“鬼门”“人门”挡在他的面前，神、鬼、人都不让他成为国家之栋梁，他想做也做不了惊涛骇浪之“中流砥柱”。 面对与自己作对的神、鬼、人，李白有时很自傲，他说：“青云当自致，何必求知音？”我大鹏展翅，应当独自飞于青云之上，不必求知音荐举入朝！有时，李白又好不沮丧。他高举酒杯，面对苍天，叹息连连：“沉吟此事泪满衣，黄金买醉未能归。连呼五白行六博，分曹赌酒酣驰晖。”李白干谒无门，只能日日醉倒在黄汤之中，夜夜以赌酒为乐，聊以消忧解闷。 不过，李白毕竟是李白，他哪会甘心沦落？他消沉片刻，便自动将消沉化解为激昂奋进的起点。挡道的神、鬼、人，如同三门峡的狭关险阻，很快被大船甩在了后头。面对前程，李白又有了新的希望，他要学谢安归卧东山，待时机到来，再去实现他早已立下的“济苍生，安社稷”的宏伟志愿。他说：“东山高卧时起来，欲济苍生未应晚。” 本来打算乘坐货船一直漂到东海去的李白，突然决定不再向东行了。他在河南道汴州（今河南开封）附近下船，往宋州（今河南商丘），也就是汉梁孝王的游赏故地——梁园，玩了一圈。 P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