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三部曲之一:蜀道难

**章 1 大唐王朝，神龙元年（705）。 某夜，夜色正浓。 新疆，天山山脉，一条蜿蜒崎岖的山道上，一支马队正匆匆东行。茂密的古树遮掩了繁星闪烁的夜空，马蹄踏在山道上，几乎没有任何声响。上路前，主人特意叮嘱他的两个胡人随从，用毛毡将马蹄包裹扎实，摘去平日吊挂在马脖子上的响铃，并用早已备下的笼套罩住了马嘴，以防路上遇有不测，马匹受惊嘶鸣起来，暴露行踪。这一切都准备得十分仔细。这些准备使得马队静悄悄地行进在黢黑无比的山道上，宛若蛇行，无声无息。突然，一匹不省人事的老马，扑哧一声，打了个响鼻，声音不大，却如炸雷当头一般，震惊了走在前面的男主人绷紧的心弦。他右手下意识地一把握住佩在腰间的长剑剑柄，收住脚步，锁紧双眉，定睛在黑暗中搜索了一番，直到确确实实认定四周并无任何异常，才从憋住的丹田深处吐出一口放松的长气。 “混账东西，老实点！” 后头传来压低的训斥老马的声音。这是随从安顺子。显然，他也是过了半刻，才从惊吓中醒悟过来。 男主人高高地扬起手臂，在头顶一左一右摆动，罩在里面的白色袖袍从黑色外衣里露了出来。 这是事先定好的信号——注意肃静，继续前进。 马队在黑暗中保持着队形。 其实，这支静静的马队并不是完完全全的马队。马队的中部还夹着两头十分高大的骆驼。驼铃当然摘掉了。与整个马队不同的是，骆驼的头上没罩笼套，足下也未扎裹毛毡。骆驼根本不需要裹足，它足上的二趾有极厚的皮茧，行于沙漠不怕火烫，走在路上毫无声响。两头骆驼的驼峰之间还各驮着一间小小的房子。小房子是用一块平板，上面支着篷布搭成。随着驼步的一起一伏，小房子一上一下波动，很有些像在大海上随风漂荡的一叶扁舟。 这时，前面的小房子是空着的，男主人实在疲惫的时候，那就是他休息的地方。女主人和她五岁的儿子安睡在后面的小房子里。她蜷曲着双腿，侧着身子，一只胳膊张开着，让儿子在她的手臂上枕着。她所选择的这个姿势，既可以防止熟睡的儿子胡乱翻身滚下驼背，也是她躺在小房子里所能保持的唯一姿势。小房子实在太小了，长时间地蜷缩着，使她觉得浑身难受，筋骨也好像麻木了。刚才外面发出的声响，她睡着了没听见，但声响刚刚一过去，却突然惊醒了。她凝住神，屏住息，侧耳聆听，四周仍是死一般寂静，连不知疲倦的小虫子都仿佛睡着了。不是小房子上下波动，她还真的会以为他们已经陷入了死海，再不可复生了。女主人紧闭着双眼，在心里默默地祷告着：苍天开眼，苍天开眼，保佑我们全家大小，一路平安！一路平安！ 马队脚下的山路似乎越走越长。 东去路途遥远，一路上大漠、风沙、热海、火山、冰河、雪谷……走也走不完。 想着山路，女主人再也睡不着了。今夜，这死一般的寂静，使她愈加不安起来。她想爬起身，离开小房子，和马队一起走上一程。但那是不行的。老爷不允许，她也不会这么做。她放心不下身边的儿子。照顾好他们的宝贝儿子，是老爷交给她的重任。 出发前，她要辞退儿子的奶娘和家里所有的女婢。老爷不同意。他说：“夫人，路途艰险，你一人夜间要照看小儿，白日还须主持我们主仆五人的食宿，三几日尚可应付，数月征程，只怕夫人弱体难支。依我看，留下奶娘，食宿有个帮手，你也可专心带好小儿。” 儿子的奶娘是胡人家女子，初来时年仅十七岁，嫁人一年有余，生有一个男儿。她身材高大，碧眼金发，一对乳房从早到晚都是胀得圆鼓鼓的，奶两个孩子绰绰有余。又因她夫家不太宽裕，故托人说情，带着孩子，住到了主人家的府上。两年后，她丈夫在外跑马帮，发生意外，死于非命，婆婆也随之悲伤离世。小叔子娶了妻子后，奶娘从此没了婆家。好在她的体格健壮，眼看着儿子和小公子都长到三四岁了，一对大乳还圆鼓鼓的，每天若是少奶一次，便会胀得疼痛难忍。日子一天一天长了，女主人不能不担心奶娘的乳水会越来越差，她专门让奶娘挤在碗里，查看过好几回，可那乳水真没说的：奶白奶白的颜色，面上还浮着一层油脂，薄薄的，黄黄的，离得近，还能闻见淡淡的清香。 为了奶孩子，奶娘从来就是和主人家一起吃饭的。她身体本来就健壮，人又年轻，这一两年来，越发好看了。再加上奶娘人很乖巧，性格又温柔，不像一般的胡人刁悍，老爷自然很是喜爱。女主人是个聪明人，当然明白老爷的心思，也想索性成全了他们。为人妻室，为夫纳妾，也算得是一宗美德。只因奶娘仍在服丧，未满三年，一时还不能够收房。女主人原想过了今年，就为他们办了喜事。但她却万万没有想到，天有不测之风云，半月前，家里突然出了大事。 那天傍晚，老爷从外面跨进家门，进家便把她唤入内室，对她说，他前次的案子有了变化，衙府又在追查，必须马上动身，全家离开碎叶（今在吉尔吉斯斯坦境内，唐朝时属安西都护府管辖），到内地找一个偏僻的地方，避避风头。按照大唐当时的刑律，官司打不赢，逃亡到人烟稀少的僻地，便可得以免祸消灾。那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