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千里

**章 早春三月 一个荷尔蒙爆棚的男人 看见山林，孔漫总会稍稍驻足，她能记得起这片绿色对应*深的，应该是2018 年的夏日。 彼时是她的地狱，也是她的天堂。 她因为躲避网络暴力遇见了付杨。 在一个很平凡的早春三月，是她山一程，水一程的开始。 ………… 2018 年，三月。 凌晨五点的冷风刮起来吹动孔漫的衣摆时，她正站在小区门口。 橙黄路灯照射下，呼出一口气立马就结成了白雾，可她好似没察觉到冷，笔直地站着，指尖有星火闪过。 又一阵冷风刮过，烟灰卷落在她脚边的黑色行李箱上，孔漫回过神，动了动僵硬的身体，拉着行李箱拉杆，往前拖了拖。 过了片刻，远远来了一辆轿车在她面前停下。孔漫看了眼车牌号，将烟掐灭，随后推着行李箱到后车厢处。 司机下车过来问她：“你好，是手机尾号 1234 吗？” “是的。”孔漫颔首。 司机点头，把后车厢打开，提起她的行李箱放进去摆好，拉下后车厢门。 等孔漫进后座坐好，司机才发动车子，驶离小区门口。 车里暖和，孔漫靠在椅背上，仰头闭上了眼睛。手摸进羽绒服口袋里，碰到一把冰凉的折叠刀，她轻轻在刀上敲了敲，忽然就想不起来这刀是什么样子的了。 她倒是想把刀拿出来看看，但一瞬又想到，这估计会把司机吓破胆。 一个女人，凌晨带着一把刀出来，还是披头散发的——不是神经病就是精神病。 想着，孔漫扯了扯嘴角，随后才记起这把刀的由来。 她之前就职于北京《时尚天下杂志》，是国内目前*大的时尚杂志。从菜鸟到主编，孔漫在杂志部奉献了整整六年时间，却因为突如其来的热搜，人精HR 委婉表示，上级让她休息一段时间。 孔漫当时怎么想的呢？她直接给那个龟缩在办公室里的上司丢去一份辞呈，随后在一众新老同事晦暗不明的眼光下，收拾好东西，挺着背脊走出公司大厦。 她的自尊心让她做不出死缠烂打。 能怪什么呢？大约也只能怪自己眼瞎，识人不清罢了。 只是没想到事情发酵得厉害。工作没了都还好，随之而来更多的是外出路人不善的眼光和指指点点，妇人们站在小区楼下的指桑骂槐，尤其是家门口随时会放着一些色情联系方式的卡片，还有一夜起来，门口多了一些烟灰烟头等等。 这些隐藏的危机让她在不得已需要外出时会随身带着把刀，没想到离开家的时候她居然忘记把它放下了。 车子驶上立交桥，兜里的手机响起，她捞出来，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白阿桃的，这才接起来：“阿桃。” “哎，漫漫姐，你上车了没？” “刚上车，在去机场的路上。” “好哦，注意安全。我老公这边也出发了，要不是今天我的课调不开，不然就我去接你啦。” 孔漫轻轻笑了一下：“没事啊，下午就见面了。” “漫漫姐……” “嗯？” “别难过哦。我们这地儿小，没有那些杂七杂八的，就当来我们这边散心啦。” 孔漫垂下眼，低低“嗯”了一声。 “我们这里可漂亮了！”阿桃欢快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我在大云南等着你来呀！” “好。”她弯了下唇。 挂了电话后，孔漫放下手机捏在手里。这段时间，她拉黑了至少上百通骚扰辱骂的电话，她转头看着车窗外灰蒙蒙亮起的天边，思绪散发着，有股郁郁不得志的压抑和烦闷。 到达首都机场时，天已大亮。 北京的三月依旧是寒风凛冽，雾蒙蒙的天像是一层低气压，压着这个城市的人们都在努力又费力地奔波着。 孔漫下车，迎面刮来一阵大风，带着春寒的刺骨。她捋了一把头发裹紧大衣，在司机的帮忙下拉出行李箱，路过垃圾箱时把折叠刀摸出来，丢了进去。 她拉着行李箱进机场去取机票，顺带办理托运。弄完一切后，她进到候机大厅，走到相应的登机口，插着兜，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过了会儿，旁边位置上传来两小姑娘的谈话声。 A 女生：“哎，你看你看，旁边……是不是热搜上那个？” B 女生转头看了一眼孔漫，眼里闪过一丝鄙夷，开口回话：“你直接说小三不就好了。” 孔漫扯了一下嘴角，跷起二郎腿靠着椅背，并没有理会。 这些天来这样的白眼和指桑骂槐，她听过太多了，若是一一去计较，这会儿她早就不在人世间了。 两小姑娘*后收拾东西，远远离开了。 孔漫不动如山，就那样看着她们离开。过了会儿，她捞出手机，点进微博，拇指一滑显示在“发现”页面。 微博热搜**条一个大红的“沸”—— 李影后再发视频，表明与丈夫生活幸福。 她静静地看了会儿，内心毫无波澜。点进“我的主页”，手指慢慢点开原创微博，热度**条微博是一则声明，下面有近十几万条评论。 她知道不会有什么好的评论，但还是像以往一样，自虐似的点了进去。 “小三永远是小三！”十万赞。 “当三立牌坊！同意的右边点赞！”八万赞。 “不要以为我们莉莉近几年在国外养伤，就什么妖魔鬼怪都想上来咬一口，您这吃相可太难看了！” 她一直往下滑，直到有一条，她停了一下。 “这难道不是那个男人渣，脚踏两只船出轨吗？怎么全在这骂人家女方？” 楼中回复她：“一个巴掌拍不响啊！能跟高层搞在一起不见得多光彩！” 孔漫闭了闭眼，退出微博，再卸载软件。 网络上这些人，拿起键盘就下定论，一锤锤死，让人难以翻身。 他们不看声明，里面明明有写着：在男方表明自己为单身的情况下，才同意交往。 不过无所谓了，她把手机放下，打不起，她还能躲得起。 这些是是非非，激愤辱骂，等过段时间有更爆炸的新闻出来，他们便忘记了，或许都记不起来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转头又对着其他受害者拿起键盘。 所以，有什么好计较呢。 她等着那个男人翻车的一天。谁让他结了婚又隐婚，还趁着老婆不在身边，装成斯文败类的黄金单身汉，道貌岸然地在外面拈花惹草。 被曝光是迟早的事。 三个小时的飞行时间里，孔漫吃了点早餐，没能睡着，一直睁眼看着窗外。 这些天，她的睡眠格外差，很多时候能眼睁睁到天亮。尽管她说不计较那些，但终归还是受到了一些影响。 九点到达昆明长水机场。 下飞机的瞬间，温暖的阳光扑面而来。孔漫抬头看去，阳光明媚，天空湛蓝，云南的天比北京明净太多了。 她压抑着的心情在这片宽阔万里的湛蓝天空下，渐渐平静下来。 拿到行李箱之后，她去厕所换了身衣服，因为羽绒服似乎已经不适合三月的云南了。 她换了件黑色呢子大衣，摸出口红对着镜子涂唇，顺带化了个简单的妆。 来机场接她的人是白阿桃的丈夫程磊。孔漫在阿桃的朋友圈里见过，所以一出出站口她就看到了。 程磊话不多，除了一开始的问候外，他就没怎么再开过口，稳稳地开着车。 车子穿过这座叫“春城”的城市，路边绿树成荫，树下都是一片一片的小花丛，路两边花坛里，竖立着的自来浇水管“扑哧扑哧”旋转着，密集的水雾洒向四周的植被上，阳光照射下，细小的彩虹偶尔闪现。 一路可见灿烂樱花开满大街，微风吹拂，粉色花瓣飘落，像是下起了粉红花雨，不经意间就有花瓣掉进车窗里。 名不虚传啊，这座城市。 孔漫来了点儿精神，降下窗户，靠在车窗往外看。 车子穿过樱花大道下时，更多的花瓣掉了进来，她拿手在大衣上拢了拢，抓起来再往车外撒去。 程磊开着车，看见她的动作开口介绍：“昆明花多，一花接一花。樱花开了，蓝花楹也快开了。” 孔漫扭头：“蓝花楹？” 程磊：“比樱花好看，蓝紫色的，一开开成片。花开的时候成一片片蓝紫色的花海，特别漂亮。” 孔漫转头看着窗外的樱花，能想象得出蓝花楹开时的盛景。她问：“要什么时候开呢？” “春末夏初，估计四月末五月初就开了。” “还得好久，多西镇没有吗？” “没有，不过我们镇上樱花挺多的。” “那肯定很漂亮。” “不过花期早，十二月份就开了，现在凋谢完了。” 孔漫难得不雅地翻了个白眼，程磊打着方向盘笑了。 因为这一聊，两人之间的拘谨和不熟悉消散了，一路上见到新奇有趣的，偶尔还会聊上几句。 从昆明到鹿城，开车用了两个多小时。 过市里的时候，程磊买了些东西。孔漫没有什么要买的，就一直坐在车里，看向车窗外这个和昆明不一样的，少数民族气息味非常浓的城市。 两人肚子都不怎么饿，也就没在市里吃东西，又开始赶路，程磊估计很忙，一路上接了不少的电话。 开了一个小时左右，进入一个小县城，车子停在了一个小饭馆门口。 程磊开口解释：“先在这里吃个饭，再有三个小时左右就到镇上了。” 孔漫点点头，两人下车。 程磊进饭店去点餐，她因为坐车太久，想站起来松松身子，就没有跟着一起进去，反而沿着饭店庭院的水泥地板一直走到墙角，那儿有个垃圾桶，她在旁边站定，靠着墙屈起了腿。 饭店靠近路边，庭院边上立着一块大木板，上面写着三行大而黑的、有点丑的毛笔字：吃饭、住宿、加水。 几个小孩子在路边跑来跑去，追逐着嬉戏打闹，清脆的笑声中，脸颊上是红嘟嘟的高原红。 庭院里杂七杂八停了一些车辆。 孔漫随意靠着墙，被云南早春的太阳晒得浑身泛起懒意，目光放在那些车上挨个看了过去。 蓝色的大拖拉机、破旧的面包车、白色越野皮卡车、黑色皮卡车——到这里她停住目光。 黑色皮卡车旁的护栏上，倚着个一身古铜色皮肤的男人。 孔漫在男人身上定住目光，缓缓眨了眨眼，有些无聊地想着，这人会不会转身？瞧这个挺拔的背影，她倒是挺想看看他长得什么模样。 男人个子很高，目测在一米八五左右，脚上穿着一双黑色特步运动鞋，长腿上是一条黑裤，一边的裤腿卷到膝盖，露出结实有劲、有着浓浓腿毛的小腿， 上身是纯白简单的 T 恤。 有点儿不可思议。三月的云南，穿棉衣的、穿衬衫的、穿短袖的，杂七杂八穿什么样衣服的人都有。 他 T 恤两边的短袖也卷到肩膀上，露出结实的胳膊，胳膊上还有着明显的肤色划分。 浓黑的短寸，背脊线条贴着 T 恤，凸显得紧实有力。片刻后，他慢悠悠侧了个身，一手随意搭在栏杆上，脚下偶尔动一下，从护栏外伸过去，踢一踢趴在黑色车底下的人。 男人侧了身之后，孔漫还是看不见他的正脸，不过他的侧脸倒是轮廓分明，下颚骨线条硬朗。 或许是感觉到有人注视着他，男人一瞬间转头看了过来。 两人四目相对。 几秒后，孔漫慢悠悠转开眼，看向前面脏兮兮的小土狗。 付杨正在催郝成功搞快一点，烈日当空，又晒又饿。 他侧了个身靠着栏杆，感觉到有人在看着自己，他转头看去。 或许是日光太烈，他被晒眯了眼，恰好遮住眼底的惊艳。 女人靠墙站着，手腕上戴着一块女士手表，穿着黑色呢子大衣，淡蓝色紧身牛仔裤，裹着笔直细长的腿，脚上是长筒黑靴直达膝盖。 太阳底下，她的脸白得像在发光，褐色的长鬈发披在肩上，流畅的眉毛，秀气的鼻子，红润的嘴唇，小巧的下巴，整个人明艳靓丽又低沉，一种很矛盾的存在。 他看人倒也明目张胆，看完得出结论——是个美人。 视线偏移，撞上女人冷淡的目光，他顿了下，澄澈明亮的眼眸一眨不眨，不闪也不躲地看着她。 半晌后，女人率先转开视线，懒洋洋晒着太阳，一股低沉的性感扑面而来。 付杨看着，忽然就笑了笑。正要转头，突然平地起风，吹得他眼睛一下被灰尘迷住，不过一瞬，眼眶就被激得冒出生理泪水，左眼快速流了一滴泪下来。 嗯？他诧异地抹了一把脸，抬脚踢了踢郝成功露在车外的小腿，催促着：“快点，搞好了没？肚子都饿了。” “好了好了，来，轮毂接着！”郝成功从车底挪出来一个车轮毂。 付杨直起身子，一手撑着护栏，侧身一步翻跃了过去，在车旁半蹲，伸手接过车轮毂。 重量来到手里，他胳膊上的肌肉线条立马绷紧，肱三头肌鼓起，在阳光反射下透出亮堂的光。 男人提起车轮毂一把举起，手臂上绷着青筋，随后丢到黑色皮卡后车厢里，“哐啷”一声震响。 孔漫远远看着这一幕，目光渐渐定在男人身上，随后微眯了一下眼睛，感兴趣地挑了挑眉。 这股子力量感，真是男人味儿……爆棚。 她在生活中没接触过这样的男人，在这一刻觉得意外顺眼。 但也，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