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中河

眼下正赶上出活的好季节，汛期里，大坝常放闸，大鱼被冲下不少。从库区里冲下来的鱼，除了昏迷的会漂走外，其他的都缩在基坑的深潭里，只有这里的水深，温度也较外头低。真正的大鱼是不会随流水轻轻易易跑出去的。老戚的梦想就是逮住一条两百斤往上的，库区里的鱼两百来斤的多得是，兴许就会冲下一条两条。老戚一讲起，老五只能咋舌，这么大的鱼都成了鱼神了。老五随口说一句，这种鱼怕是抓不得哟。老戚很不以为然，说，反正都是要死的，不如做奉献。老五不好说什么，自己干了半辈子厨子，杀的鱼何止百千条？这时候出来打抱不平，只能被人笑话。再说，这可是马老板的生意，他才是幕后主使。 马老板也不常来船上，头几次起货，他赶在天亮前来看成色，果然意外，百来斤的就弄了四五条，有草鱼、翘嘴、青龙棒和花鲢。有条一百四十八斤重的青龙棒直接被马老板运到省城分店养起来，作镇店之用。 ——《雾中河》 她想结束这场对话，姑，不要说了。 女人看着她，一脸肃然，你应该知道，这些事我也不想带走，你爸坐牢是我去告的，我知道这里告不倒他，就去了区里……不是我狠心，是你爸做在前头，饭店不应该毁在他手里，要毁也应该是我——? 姑姑终于说了出来，这才是她想告诉她的，她突然明白了，这么多年，饭店的主人从来都是眼前的女人。 姐，你怎么了？弟弟打断了她的出神，递来一把锤子，老规矩，你来动**下。她望着弟弟，望着他脸上无知的表情，他真是什么也不知道啊，可他手里笨重的锤子又宣告着什么，她突然想了起来…… 可可。父亲转身发现了她，向她招手。她想跑掉已来不及，只好一脸难看地走向他，问，做什么？父亲面露笑意，有了讨好的意味，这神情她可没有见过，也许只有面对母亲，这个男人才会这样低声下气。父亲说，可可，饭店以后就交给你了。众人笑，说，骆老大英明。父亲摆摆手，一口酒被他咕隆一声灌下去，这么好的饭店，你要开下去呀。她就困惑了，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说这个，就好像他马上要去死一样。她讨厌这样的父亲，更不想顾及旁人的感受，她用尽全身力气喊道，我才不要！ ——《集美饭店》 店子开张就有生意，那帮单位老乡好些年不备衣裳，赶上这次都出手订制过年新衣。加上电视里一再渲染的新千年，仿佛噱头，要有个辞旧迎新的样子，归根结底也是想出一把力，显出情谊。 女友们也来看，设计院的穆婆娘进门就环视，吊起眼说，哟，老板娘当得有模有样，气质都变了。美周笑得手里裁剪都拿不动，几个人都是一套表示，夏天一定来支持，订裙装，冬天就算了。饶维国的同事也来了几位，送上花篮，一本正经，说嫂子下海，一定大杀四方，财源滚滚。美周客气回答，小店子，杀什么四方，糊个口，混混日子。 美周忙不过来。光是量衣就耗去了好些天，接下来确定款式，好在都不复杂，多为唐装，也有夹克、大衣。之后要打版、做坯衣、修版，订单多，程序更不能乱，只好一刻不停。 店子迎客，美周不能马虎，也是穆婆娘点醒，说你还是要打扮起来，做服装店，不能再是家里样子，手艺再好，总受怀疑。美周受教，觉得有理，跟着行动，勇敢地去做了头，烫了大波浪，香水是穆婆娘送的，也洒上身，店里一坐，香气缭绕。没人时，美周也暗自嗅嗅，果然不再有家里的炉灶油烟气，透着黄脸婆的苦，美周满意这新味道，好像做回了女人，添了幸福的伤感。 ——《裁缝店的女人》 卢苼将车驶进服务区，地坪里停满了避雨的车辆，卢苼转了一圈挤进一个位置，停好。儿子仍在睡，吊着脑袋，卢苼冒雨钻入后座，让儿子舒展身子。四岁的小人儿已冒起了个，平日瞧着不高，放平了倒显得长，一双小脚快要抵到车门口。卢苼等待雨小。车内如同洞穴，雨幕敲击着车身，外间的一切都被屏蔽，世界好像只剩下父子俩。卢苼将儿子的头枕在自己腿上，感受着他的体温，小家伙的呼吸还有些滞重，即使睡觉，眼皮也没有合拢，露出的缝里能看到眼球，好像对卢苼仍不放心。小家伙的眉眼完全长开了，睫毛尤其显长，小嘴弯弯，像妻子，不知不觉，竟有了少年模样。是个英俊的小家伙。卢苼的朋友拍电影，还请儿子去客串，跟在一个女明星身后跑过长长的田坎，女主角定住，凝视镜头，儿子还在朝前跑，跑出画，这是电影的*后一个镜头。 ——《赶在暴雨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