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锁的房间

次郎再次站起身来环顾四周。登岛前，看似庄严的巫女一般的岛屿，只不过是一座平庸乃至俗恶的假山而已。是一个空空荡荡出租会场似的煞风景所在。这里根本就不存在足以将我们拖入幻影中的、那种自我满足的狡黠之美—为什么呢？因为缜密的狡黠，反倒会使我们产生安堵感，并将自己的幻影托付其中—于是就看不到永不满足而又单纯的深邃妙趣了。大小正好，和谐适宜，幽美得恰到好处，复杂得适可适度，繁茂得无可挑剔。毋庸置疑，这里的岛屿，正是借助一种适当的形式，才得以如此这般深入人心的。 次郎折回小船旁，解开了缆绳。他在这个乏味的岛上，仅仅停留了不到五分钟。 菊田次郎的小船，驶向了那个“像是雨后街道”的小岛。那个小岛为何会让他感受到无以名状的诱惑呢？至少那个只是生长着潮湿狭窄草丛和寥寥几棵树木的小岛，是不可能使次郎的心神安定下来的。即便如此，那个称不上岛屿的岛上风情、近乎与水相连的草地、恍若从水中直接生长出来的树木，为何会如此这般撼动他的心灵呢？ 如前所述，近来次郎因为生活上一个小小的决心，把自己给束缚住了。这个死不服输、谨小慎微的强势青年，并不会轻易张口喊出“我要活下去”这句话。他知道这个犹如万能药一般的所谓“生存意志”，是如何歪曲了生命的意义，并将生命意义的无限多样化，演变成贫乏的固执偏见。若究其根源，他的犬儒主义是在受到各种预测的不安胁迫后才诞生的，而犬儒主义向这个方向奔跑则是理所当然的。不过，次郎应做出如是理解才对—为了不放弃生命，不轻视生命，不对生命妄下预断，他本人的存在，正在贯彻落实生命本身的意志。他开始建立起这样的信念：要像护理床上逝者的诚实医生那样，一直陪着对方看到自己生命的*后一刻。 ……菊田次郎将小船划向了那个水漫金山一般的小岛。 随着那个岛屿的临近，一幅这样的告知画面出现在他的的眼前—这个岛屿无论如何都不值得上岸一游。岩石虽然牢固地支撑着白桦和赤杨，但那生长在少许土地上的芊芊草丛，在水势上涨的当下，看上去似乎岌岌可危。他从船上伸出手去，扶着水边的树木，聚精会神地注视着这个小岛的细微画面。 次郎在孩提时代，曾从早到晚对玩具房子的内部百看不厌。就是那种拆掉房子的正面后，从楼梯或二楼卧室的成套家具用品，一直到楼下的起居间和餐厅，全都会在眼前一展无遗的玩具。那个玩具房子为什么会如此吸引次郎呢？恐怕除了完全拥有的欢喜以外，他本人不能进入房子内部这一事实，也促使他对房子迷恋不已吧。 小岛安然地呈现在次郎眼前。高大的赤杨与白桦的树梢枝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草丛上托载着的赤杨落叶，犹如刚刚雨霁一般，看上去水灵灵地葱翠耀眼。次郎看到白桦树干上，一只大天牛正在摇动它那长长的触角。这一切并无亲近感。即便如此，近在咫尺地观察它们一番后，便觉得一切也并未丧失其原有的美。 次郎收回了搭在树干上的手。小船轻松缓慢地离开了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