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楼书简(出版家锺叔河先生书信新鲜打捞成集.如沐春风,促膝而谈的温暖家常话.吉光

致朱一玄 一通
一玄同志：
三月八日的信收到了。
我已于去年十月离开岳麓书社的工作岗位，现已调到省出版局来了（专任编审）。“凤凰丛书”我在书社时发了十多种，其中关于古典小说的也就只有萨孟武的这两册罢了。现在书社要建房子，不能不“朝钱看”，此类书恐未必能多出矣。书目也只有我于八七年编印的一小册，现遵嘱寄奉，却已是明日黄花了。
您能推荐出版旧籍的书稿，却很欢迎。因为我虽已与“岳麓”脱离关系，却仍为出版编辑界中人也。贵校来新夏先生的一部书稿即为我推荐到湖南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当然，推荐不等于拍板，“权”我是没有的。
《古典小说大辞典》，民国时期的小说恐不能入此范围，大概您所说的是民国时期研究古典小说的著作吧？这类书恐得向图书馆及研究机构求之，现今的出版社，懂旧书和熟悉过去书目的人并不多也。
以后赐示，请勿再寄岳麓社，我的通讯地址为：（编者按：地址略）
匆致
敬礼！
锺叔河
89.3.12
致朱九思 二通
一
九思同志：
祝贺您的诞辰，更祝老而弥健，并祝王静同志身体健康，全家幸福快乐。
因为朱纯生病，不能去武汉拜寿，只能托维新同志代为奉上小书二种，谨供一笑。
即请
福安 锺叔河敬上
乙酉年中秋于长沙（2005）
二
九思同志：
谢谢您嘱重璋、华平同学给了我一册《朱九思评传》，读后觉得它虽然还写得不够充分，却也在大体上写出了您立德立功、有色有声的一生，确实是后辈学习的榜样。华平希望新干班人读后能各抒所感，阮甫堂同学已经发表了一篇，自忖匆匆不能写得更好，只能先谈谈两件您关怀我的往事，略表不忘旧恩的寸心。
四九年八月三十一日，新干班口试后第二天，手持廖经天同志写的介绍信，走进经武路二百六十一号时，是您亲切地接待了我。初见未满十八、一身稚气的锺雄，您的神情略显意外，但阅信后便释然了，随即亲切地告云：
“报纸刚创刊，局面开展快，人手很不够，特别是新解放的乡村，报道亟待加强。你写《人民拥护人民币》写得不错，年纪虽小，文字基础还可以。明天有两位记者去县里采访，你跟他们一起下去，就是报社的实习记者了。”又问我还缺什么生活用品（须自打背包下乡），听说还缺一床蚊帐，您即叫李世晞拿床新的美军蚊帐来，要我拿上它就去松桂园找柳思和柏原。第二天一早，他俩带上刘见初和我出发，个中学生就这样走向了社会，走向了人生。
从那天起，到您奉调离开报社时为止，开头几年里，在李锐同志和您领导下，我在采访编辑工作中一直很开心，也有了些微的进步。还记得您在临别召开的编辑部大会上，宣布了新的编委名单（*后一名是袁家式），末了还宣布任命我为总编辑室秘书。很对不起您的是，这个秘书我却没能当好。因为李锐同志和您一走，我就成了“恃才傲物，目无领导”的典型（某同志年终鉴定总结报告中语），工作随即调往财经部易子明同学手下，“目无领导”的毛病自然也越来越严重了。
您心目中的我却好像不是这样的。我平反改正后，您即派刘春圃（已由您调到华中工学院当外文系总支书记）来要我去“华工”。春圃告诉我：“九思说，锺叔河我了解，是一个做得事的人，那时年纪轻，有点锐气正好嘛，又没有作风品质问题。”几句话说得我心里暖洋洋的。九思同志，您八十大寿时我以诗拜寿，“寒冰百丈送春风”那一句，写的就是我的心里话。
但当时我刚落实政策，一大堆问题需要解决，坐牢九年要索赔，流散子女要找回，实在无法离开湖南。后来“华工”创办新闻系，您又一次派春圃来，叫我和傅白芦去当教授带研究生。这一次我本想投奔麾下，但“走向世界丛书”已经国家立项，还是走不了，只能辜负您。
从四九至八九，整整四十年。四十年中您遇我甚厚，而我报您甚薄。如今您寿近期颐，我亦年过八十，今生已难言报了。唯物主义者不信有来生，现世的报应却所在多有，人们都看得见的，那就是后辈对于前辈的评价。它可以托诸口舌，即所谓口碑；也可以托诸笔墨，即所谓文望；当然还可以存在心里，即所谓心铭。《朱九思评传》便是您的文望。对李锐同志，我作有《老社长》一文，对您我就先写了这些，向您致以深深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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