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灵长

人类的时尚与蜘蛛蟹、猎蝽的装饰几乎没有共同之处。我们的穿着方式有可能源于性选择，也可能并非如此。有的进化心理学家认为我们的衣着打扮遵循了交配原则，但总体而言我并不认同。时尚无疑可以凸显身体的某些方面，展示出看似理想的特质，如宽肩、细腰或是明亮的大眼睛。德斯蒙德·莫利斯所著的畅销书《裸猿》也有类似观点，但在科学上不甚严谨。他提出，口红使女人的嘴唇看起来更像因性兴奋而充血的女性生殖器。这话乍一听很有道理，但只要稍加审视就会不攻自破，因为我们没有支持这一观点的证据。如果它是真的，我们就应该看到自然选择对涂口红这一行为的偏好，也即涂口红的女性应该有更高的生殖成功率。这个观点无法解释为什么口红有如此多的样式和颜色，也无法解释，为什么大多数女性在人类历史的绝大部分时间里都不涂口红，但仍生下了健康的后代。因此这是一个想当然的伪科学解释—听起来似乎行得通，但无法进行科学验证或缺乏确凿的证据。
西格蒙德·弗洛伊德认为，领带是阴茎的象征。不过他认为许多东西都是阴茎的象征。多年来人们觉得，商务领带的阴茎象征性地位原因有三：形状细长，向下直指裆部，并且常由喜欢感到强大的男性佩戴。但男士的领结或领巾就不符合以上三条，而且大多数男人从古至今绝大多数时间不打温莎结领带，不也正常生育后代了吗？拉夫领在西欧流行了几个世纪，但它并不指向裆部，而酷爱拉夫领的都铎王朝也能顺利生育。除了以上的反例，这样的论点也没有考虑世界各地的时尚差异及其经历的各种变化。想象一下，你好意思把脸涂白，穿着马裤，戴着一顶巨大的白色假发去上班吗？不然就脱了领带，戴上小拉夫领，穿上遮裆布试试？
时尚来来去去，当季流行的裤型下一季就土气了。时尚更可能是人们短时间内表达群体归属的一种方式。比如说我吧，曾经有段时间走的是暗黑哥特路线，只穿单色的衣服，还尽量表现得阴郁诡秘，后来又180度大转弯迷上了嘻哈。奥斯卡·王尔德说时尚“丑陋到让人无法忍受，无怪乎每半年就得改它一次”。他说这话时无疑脖子上系着领巾，肩上挎着条毛领，头上一顶俏皮帽子，纽扣眼里还插着百合花。这打扮别说是现在，就是在他自己的时代都引人发笑。部落主义能展现群体归属，是一种与人类息息相关的特征。不能说它与生物进化无关，但部落的归属是短期的，也许可让我们从自然选择的禁锢里出来透透气。反观非人类动物，我们几乎看不到它们有跟随时尚潮流这种无意义的行为。
我们看看朱莉的例子吧。2007年，她开创了一种全新的潮流，并且经久不衰。当时朱莉15岁，已经过了贪玩和任性的阶段，正慢慢变得成熟，但她仍然热衷于尝试新鲜事物。有一天，她决定在一边耳朵里插上一片硬草，以此作为自己的标志造型。她耳朵里插着草继续日常工作，4岁的儿子杰克注意到了妈妈的新造型，也模仿起来。凯西比朱莉小5岁，在这个群体中她和朱莉相处的时间*长，不久后她也在耳朵里插上了草。瓦尔紧跟其后。其他相熟的朋友也紧随其后，在这个12名成员的群体中，有8个都模仿了这个造型。
朱莉其实是一只黑猩猩。她于2012年去世，但她开创的潮流在当地社群中一直存在，并已蔓延到附近至少两个黑猩猩群体。这是非洲赞比亚西北部一个保护区，名为奇芬什信托野生动物孤儿院。朱莉的群体与这两个黑猩猩群体有少量交往，但并不真正混居在一起。根据研究这些黑猩猩的灵长类动物学家的*新报告，凯西和瓦尔的一边耳朵里仍然插着硬草。
我们观察到黑猩猩与人类有很多相似的社会行为，其中不少在本书都有讨论，但这可能是黑猩猩采用科学文献中所谓“非适应性任意传统”的唯一例子。简单说来，这就是一种时尚。
还有一些其他行为的例子，比如黑猩猩出于未知原因模仿其他黑猩猩。成年雄性黑猩猩汀卡生活在东非乌干达布东格地区，因为触到当地人捕猎丛林猪和麂羚的陷阱，双手被夹，几乎完全瘫痪。他的双手呈钩状，左手拇指可以轻微活动，右手完全不能动，两只手均失去了功能。汀卡有明显的过敏症状，可能是虫蚁引起的，皮肤上成片毛发脱落，长了红疹。无奈他不能用手消灭虫蚁，甚至无法用手挠痒痒。黑猩猩日常生活中有许多正常和必要的行为，既有生物功能相关的，也有社会功能相关的，可惜汀卡由于手疾无法参与，比如互相梳毛。但是汀卡发明了自己的抓头技术，用脚拉紧一根固定在树枝上的藤蔓，然后头靠过去来回摩擦藤蔓，像锯锯子一样。
这个抓头的行为很有趣。它显示了一种操纵环境、利用周围事物来创造必要工具的复杂能力。当然，猴子、熊、猫和许多其他哺乳动物（包括人）也会背靠着树、石头或者家具挠痒痒。不过更有趣的是，汀卡这样做之后，他的许多同伴也跟着做了。共有七只身体健全，本身没有这种需要的黑猩猩模仿了汀卡的抓痒技术。它们都比汀卡年轻，其中五只是雌性。摄像机拍到二十一起藤条抓痒事件，汀卡只出现了一次。因此，这些模仿者并不是在对年长的黑猩猩拍马屁。藤条抓痒大法就是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