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志异:熙宁异闻录

中秋节快到了，按江宁旧俗，家家都要张灯结彩。长河是个木匠，平日里忙得慌，这两天得闲，打算去西市买两盏灯笼回家挂着。
西市因为靠近燕子矶，水上交通便利，没几年就发展为江宁府*大的集市。现在，这里脂粉铺、绸缎庄、药房、肉铺、酒楼、茶楼鳞次栉比。有些茶楼甚至还在门口挂盏红栀子灯，做些皮肉生意，官府对这些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街上还会有货郎挑着担子，卖些妇女用的珠花、小孩儿爱的拨浪鼓和磨喝乐，以及家家都用得上的剪刀、榔头等小件物什。
长河到了西市，往里头走上百二十步就来到一座三层高的酒楼前。这是江宁府*大的酒楼来燕楼，都过晌午了，里头还是人头攒动，喝酒划拳声不绝于耳。酒楼过去不远就是钱英的肉铺，远远他就看见钱英在那里剁骨切肉。
长河一向是不爱逛集市的，摩肩接踵的感觉让他难受。钱英问他来干吗，他说过来买灯笼，反而把钱英逗笑了。待要取笑他一番，肉铺前面又站了个人，一身玄色便衣，居然是江宁府的通判李大人——李秋潭。
“来一斤精瘦的猪肉，剁成臊子。”李秋潭道。他身后跟着个水灵灵的小姑娘，一只手拽着他的衣角，另一只手里攥着块马蹄糕。
两人叫了声李大人，李秋潭点点头，又指着蹄髈让钱英包起来。钱英没多时便剁好了臊子，和蹄髈一起包得严严实实递给他。李秋潭拿出一角银子道声谢，领着小姑娘走了。
“李大人，您慢走啊，有空儿常来！”钱英冲着李秋潭的背影喊道。
待李秋潭走远后，钱英冲长河努努嘴，感叹道：“你看看人家，年纪也才三十，官职、家室都有了，看看你自己。”
长河心里却不做比较。他之前也读过书，十五岁那年参加了江宁府举办的发解试，得了**名，来年二月却没有去汴京参加春闱。那年春天，他祖母过世了。
黄昏时分，长河终于如愿买了两盏灯笼，但他想到点儿旧事，心里郁结。钱英和他一起走着，看出了他的心事却又不好安慰，只拍了拍他的肩膀，陪他一起慢慢地往回走。
没走多远，集市东头突然一阵骚乱，几声尖叫后，百姓轰然散开。人太多了，长河他们一时看不清那边发生了什么。众人都往旁边躲，腾出了一块空地。钱英是爱凑热闹的，拉着长河趁势钻空子挤进去看，发现空地中心瘫坐着一个人，神情呆滞，像是吓傻了。有人认出了那人，说是张大官人家的二儿子张握瑜。
张握瑜的面前摊着一块红布，旁边竟是一只断手！
当场就有小姑娘吓哭了，其他人也都躁动不安。终于有个伶俐的跑开了，说要去报官。长河皱着眉头正想这是怎么回事时，人群忽然让出来一条路，李秋潭抱着女儿走了过来，待看清地上的东西后，飞快地用手蒙住了女儿的眼睛。李秋潭对蹲在张握瑜旁边的钱英说：“把他扶到前面茶楼。”又看了一眼长河。长河会意，把地上的红布捡起，重新包好断手，跟着钱英他们往茶楼走去。
一行人到了茶楼，老板看到李大人赶紧迎了上来，李秋潭摆摆手让他不用多话，赶紧找间僻静的厢房。进了房间，孟、钱两人自觉坐在一边，听李大人对张握瑜问话。张握瑜这时候明显是缓过来了，他调整了一下情绪，慢慢地跟李大人说起这只断手的来历。
02
熙宁元年八月初一，也就是三天前，江宁府城东太平街张员外家里，厅堂石廊柱上竟活生生长出来两朵芍药。
长河从好友钱英那里听说这事的时候，正坐在桃叶渡头的茶摊上喝茶。他穿一身荼白色交领长衫，像这附近学府里的学生。不想茶喝到一半，就被人抢了去，钱英托着茶碗问他：“这石头柱子竟生出花来，你说是凶兆还是吉兆？”
长河想也不想回了个“凶”。钱英料到是这个回答，把茶碗放下啧了一声，说：“我也不指望你说个吉，虽则‘天反时为灾，地反物为妖’吧，可这张员外是出了名的大善人，他夫人又是个吃斋念佛的主儿，这样都能惹老天降罪，也忒不合情理。”又说道：“现在整个江宁的人都赶去他们家看那芍药了，人人都说是天赐祥瑞。张员外不是老遗憾自个儿是个贾人，黄白盈库却不能封官加爵吗？说来也怪，他们家三代以来读书的也不少，却愣是连个中秀才的都没有。现下张员外唯一的孙子，他们家小官人不是在汴京备考吗？街坊都说，张员外家这回怕是要出个进士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