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游自在

艺术感觉是一把尺子
艺术感觉是把尺子。它没有刻度，但它却有可能是*“准确”的。似乎一切技艺都需在千万次的重复中长进、成熟，而这重复的过程其实就是一个操练者寻找艺术感觉、积聚艺术感觉的过程，在此时，艺术感觉就像一种形而上的“气”，聚合的过程就是长进功力的过程。艺术感觉又像是一把刀，寻找某种技艺感觉的过程即是磨砺的过程，反复磨砺，刀锋才愈显光芒。
　 从事某种技艺的人，在将技艺搁置一段时间后，再操起，总有力不从心之感，这便是所聚之“气”已散，一时难以找到感觉之故，所以练就一身绝世技艺非得常“温故”恒“知新”，否则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找寻某种技艺的操作感觉以致达到自由驾驭的境界是非常难的，非付出常人百倍的精力和时间不可。由找寻感觉到聚合感觉的过程。就如同起初一粒沙进入蚌体，再由这粒沙作“引子”，聚拢它物才终成一枚光灿灿的珍珠：又好似一颗碎石进入牛腹，由这颗碎石作“引子”聚拢它物终成牛黄。这过程－须时间长久，二须常聚恒拢，循序渐进，在不知不觉中完成。
所以从事某种技艺操练，关键在于一是找寻，二是聚拢。找寻需要灵犀通悟，聚拢只需－“恒”字罢了。而技艺的创作是要由“灵感”来完成的，那些技艺的感觉就成了一种铺垫，而灵感非得从那种技艺感觉的积淀上来。在惯有的技艺感觉上忽然洞开一片风景，那便是灵感，是惯性感觉的升华，也是对惯性感觉的腻烦，这种腻烦一旦产生，又一个台阶上的创新开始了——这便是技艺臻于成熟的过程。
感觉是经验主义的东西，也是感性的东西，在许多领域“感觉”具有很大的不可靠性，人们所依靠的往往是逻辑推理和科学技术手段，但对于一种艺术形式的把握和对艺术作品的创作，再高的科技也变得无奈。逻辑推理也只能木讷地呆在一边，因为科技的内核是数字、逻辑推理，而艺术的内核是“心灵”。“心灵”对于艺术只能是靠感觉这个标尺去衡量，任何艺术作品也只能用“心灵”去感受。因此，艺术无对错之分，只有美与丑的区别。
古有公孙大娘舞剑，可谓恣肆挥洒；欧阳修的《卖油翁》中卖油翁的“酌油之技”可谓纯熟，两者技艺到达至高境界的共同之处在于：由纯熟至精微，以至达到物我两忘的境界。他们操练时，身心与天地相合，忘我忘情，全然由着一种多年聚合的技艺感觉去完成操作过程，甚至是灵感突来时超水平发挥。他们的技艺感觉标尺的精度让人惊讶不已、叹为观止。
什么是绝世之技？我想就是拥有一把自己多年打造的技艺感觉尺子罢了，只是这把尺子非得精微得让常人瞠目结舌为止才行。创作的跨度再大，这把审美感觉的尺子总在其中。
　　二零零五年一月二十五日
　　作品的“重赏价值”与“首赏诱惑”
刚刚看完电影《人约黄昏》（以下简称《人》），由梁家辉主演，陈逸飞导演。导演风格和摄影风格酷似张艺谋的《摇啊摇，摇到外婆桥》（以下简称《摇》），尤其开始的悬念手法用得恰到好处，极能抓住人心让人看下去。观众看的过程似在破谜，让人带着问号观赏，我把这叫做“首赏诱惑”，即在**次观赏某一作品时，该作品对观众所具有的吸力。《人》有之，张艺谋的影片有之，在这一点上都很高明，但《人》与《摇》给观众的观后效果不同：观赏《人》片如同猜谜，猜中后，再听到此谜就没有了兴致；而《摇》给人的感觉是品茗，清茶入喉，回肠荡气，意犹未尽，回味无穷，再观赏第二次，能再有心得。我把这叫做艺术作品的“重（“虫”音）赏价值”。在这一点上看，《人》与《摇》相比显得单薄。
我曾看过许多与张艺谋早期风格相类似的影片，如《五魁》、如陈凯歌的《风月》等等，但都没有张艺谋的影片给人的感觉厚实丰满，想来单薄处在于影片的重赏价值不高，如同店铺卖货，货色虽佳品质却不高，亮眼却不实用，回头客固然不多。
那作品内涵的厚度源于什么？我想这应源于创作者自身对作品创作的冲动和激情，而不单单是理性地去设计如何吸引观众、取悦观众的手段。冲动和激情是灵感的前奏，“厚度”源于创作者创作灵感带来的喷发，当然还要有一个淬火、沉淀的过程。创作者应该知道：观众观看你的作品的时候，并不单单是在了解一个故事，去满足人性中的“窥私欲”、“究根欲”、“好奇心”。更重要的也是*主要的是让欣赏者在欣赏整个故事中启悟了什么？感知了什么？体味了什么？
在现实生活中不是时时事事都能让人感动，让人体味到美妙与高雅，让人的灵性闪光——而艺术作品能。让人感动落泪的作品无论如何也是一部好作品，因为它打人人眼，触及身心，感化善性，让你起了化学般的反应，所以这艺术的魅力与魔力是巨大的。能让人的感觉飘起来，让人的思想升华，让人的心灵净化，让人体味一次还想体味第二次、第三次……具有如此威力的艺术作品可谓上上品了。
　　一九九九年七月二十五日
　　卖点与亮点
现在的艺术作品走向市场，就有一个被市场接纳与否的问题，这其中就有了些规律。被市场接纳的要素中有了“卖点”一词，“卖点”也就是作品创作元素中可促动市场神经的那个点，能引起受众（观众、听众或读者）关注、产生兴趣的那个点。
在市场中艺术品的市场价值，其卖点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甚至有时是决定性的。但“卖点”与“亮点”却并非同义。一个作品的优劣、其艺术价值的高低，历史是*有发言权的评判者。对一个作品来说。当世者的“冷之”、“热之”如果放在历史长河中往往会有很大的不确定性。一个能在历史长河中*终未被“淘”走，仍能闪烁光芒的作品。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上乘之作。这样的上乘之作**的是“亮点”，而不是时下所谓的“卖点”。卖点具有即时性与时效性，此时是卖点，彼时就不一定是卖点；卖点是可以做秀的，而亮点却不是做出来的。
亮点是作品的创新点，是一部作品“与它异而自独有”的“这一个”的独到（特）之处，是“旧有的突破”，也是“新启的开端”，作品因此而闪光和生气鲜活。格调高雅的作品是将“亮点”视作生命的，而“卖点”本身所透发的市侩气息往往亵渎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创作。有“卖点”的作品可“火”一时，却不一定能长寿，*终有可能会成为过眼烟云，而“亮点”附于作品成为其艺术价值的命脉。
当下某些电影导演的有些作品看重的是市场价值，一时的“火”极过后又遭冷落的现象就不足为奇了。他们在作品创作上更注重制造卖点，创作（更确切地说叫“制作”）动机是激活市场而非历史品评。张艺谋的早期艺术电影（如《红高粱》、《菊豆》、《秋菊打官司》、《活着》等）曲高和寡，市场认可度很低，但能长久不减其艺术光彩。这也恰恰是因为这些作品亮点闪烁，他看重的是历史品评，追求的是唯美艺术风格价值的实现。《红高粱》中大写意表述手法的大胆运用和大量运用大红色调来渲染气氛以及传统唢呐和民间号子为主调音乐，为作品定调；《秋菊打官司》中首次运用方言、大量采用偷拍镜头强化写实；《活着》中将幽默元素加入苦涩故事的表述，使故事逾显凄惨。叙述手法的创新增强了作品感染受众的力量。这些作品特质所形成的亮点，让这些作品在中国电影艺术史上永放光芒。
他的作品也有不拒绝“卖点”的例子，如《一个都不能少》在用非专业演员这一点上也可以说是该片的卖点，但这增添了影片的真实感，非专业演员朴实、自然而真实的本色语言和动作，在对剧本的诠释上可谓做到了真正意义上的“到位”。卖点与亮点达到统一，“阳春白雪”与“下里巴人”握了握手，作品自然列入上乘。
　　二零零二年十一月十五日
　　“终极创作”杂议
每一件艺术作品经过**、二度创作展现给受众，受众被作品感染的同时，由自己的个性而产生独特的联想或想象，估且称为“终极创作”，也就是说终极创作的作者是作品的*终受众，受众*终完成这件作品的“终极创作”。
比如一首歌。可以把词曲作者的创作说成是**度创作，当把这首歌的词曲交到歌手和乐队手中时，由歌手和乐队通过对这首歌的理解，再用歌手的嗓音和乐队的配器演奏来加以演绎的时候，已进入作品的第二度创作，这首完整的音乐作品*终传达到听众耳朵时，不同的人就会产生出不同的理解、联想和想象，这各种各样不同的理解、联想和想象其实已是再度创作了，这件作品也*终完成了它的“终极创作”。
再比如说一篇文章中所留的“文白”，为读者联想和想象留有余地。如果没有这种余地，读者就难以产生“终极创作”，也就难以在欣赏的同时产生共鸣和终极创作的快感。所以说“文白”是一篇文章必要的东西，也是使文章产生魅力的地方。
“文白”的制造就是要作者在写作时做到点到为止，没有必要写出的东西就尽量不要写出，因为有些情节或文章的内涵，通过读者自己去想到要比直接写出来效果好得多，这就是所谓的“悬念”所产生的艺术魅力。只有这样才能做到耐人寻味、耐人深思、言尽而意未尽的艺术佳境——这一切都是终极创作所带来的！
一九九六年五月二十日
　　影视剧中音乐元素的分量
看过许多影视剧作品。在我头脑留下印记的总是那些深深打动我，触动我心灵深处的作品，而让我心动的往往不是影视的画面和故事本身，而是那伴着画面和故事的音乐。
音乐在影视剧中充当了“导游”的角色。
我认为音乐是在将人带到一个梦境里*有效的手段，人们在欣赏一个好的影视作品的同时，其实是在体味一种梦境。
有一个电影人说：“好的电影应在开场的一分钟内就能给观众一个大嘴巴，还没有醒来再给一个，这样观众就蒙了，就让电影给征服了。”——新奇独到之论，却欠得体。我想电影击打的不应是观众的脸，而是心。击打心灵，让心灵苏醒、跳跃实在是一件不易的事情，因为现代人的心灵早已在利诱的酒里腌渍得已近麻木，还好，没有枯死、腐朽，还能微微翕动。面对这般的心灵只靠画面给予人的视觉冲击力与故事的奇特、跌宕已不奏效，而音乐却能以它特有的魔力唤醒人们心灵深处的美之源、善之源、梦之源，让人们一下子进入一个似曾相识的情境里，心被感动了，一种叫“泪”的液体从眼睛里流出来，让人被这种叫做情感的无形的东西冲击着、围绕着、沐浴着、感伤着。那种久违了的悲壮与忧伤再一次与我们邂逅，那早已尘封了的美妙感受再一次在胸中荡起，让人们在激荡中体味这种神伤的幸福感受，体昧心灵再一次鲜活的美妙感觉——这就是影视剧中音乐的分量。
二零零三年二月二十三日
艺术的生命力何在
无论是影视、小品、相声、书画还是音乐，其成与败终归可以找出一个评定的标准，其标准即是“生活”。其生命力也恰恰在于“生活”。也就是说：凡生发于生活原味土壤上的艺术，无论何种形式都能给受众以共鸣和艺术的感染。相反，无生活源泉做滋养、出胎于“形而上”的空想世界里的艺术，*终会被时间长河的大浪所淘尽，是没有生命力的。
观看现代艺术品，珍品凤毛麟角，大多是些透着浮躁气、专在艺术形式上取巧的低俗之作，其中通病无非缺乏“生活”所致。
张艺谋的电影作品、赵本山表演的小品、贾平凹的小说多为上品，受人欢迎。分析一下他们的“秘诀”，无非就是在他们的作品里，充满了生活的本味。因为他们首先是生活底子很深的普通人，其次才是一个艺术大家。艺术的魅力在于创作者与受众之间的心有灵犀般的沟通，而这沟通的途径只能借助于所共通共有的生活原色，只有在艺术作品中找到自己，才能产生共鸣，所以谁拥有了生活，谁的艺术作品才有打动人心的力量。“生活”是一件艺术品的内核，有之则实，无之则乏；“生活”是创作者与受众者间沟通的桥梁，有之则兴，无之则亡。
二零零四年一月二日
　　艺术上的控制力
从唱歌谈起，歌手演唱一首歌曲的技巧之一就是如何控制自己的嗓音和气息，这一点是非常重要的，甚至可以成为评判一个歌手优劣的标尺。
再由此推而广之，任何艺术的创作上都有一个把握“度”的问题，“过之”与“不及”都是失败的，所以文学里有一个“淬火”的过程。一门艺术是创作者借以表情达性的一个载体，将情感一泻千里的表达方式固然能产生一定的艺术效果，但较之深沉含蓄的表达就显得缺乏韵味了，格调层次上不可与后者相比，所以文学艺术作品中的“借物抒情”、“借物言志”是创作者们常用的手段。
再讲到书法艺术上来，在用笔上如果能够做到对笔锋随心所欲地控制，放时有度，收时有节，那书者便是真正驾驭了毛笔，书艺自然是上品了。
对艺术作品控制力的把握程度是区分艺术家水平高低的一个标准，在艺术创作上不懂得运用控制力的人，是难以有大制作的。
二零零四年十月二十三日
　　为什么黄金分割点符合审美把握
　 人的审美在潜意识里是用排除法的，比如一个“点”如果在一个方平面的中间，视觉上就有呆板、规格化的感受；在平面的靠近底线的地方，整个平面又有头重脚轻的视觉感受；在贴近左线或右线的地方，观者的视觉又会有不平衡的感受。以上视觉感受都是不舒服的，即不符合人的视觉审美规律。而唯有将这个“点”放在右（或左）上方或左（或右）下方平面的黄金分割点处，视觉上是找不出不舒服的理由的。
静止的“点”居右上较舒服，我不知道这是否与自然界中“目挂中天”、“弦月当头”给人造成的审美定势有关，但事实上这样的摆布的确可以让人有美的联想；动势向右上的“点”居左下较舒服（相反也成立，但似乎不如前者理想），这种给“势”的方向留有空间的摆布也是符合了人心理上的“动态发展”的想象功能。但无论如何摆布这个“点”，人们都避讳将其放“中”放“正”，我不知道这是由人的审美潜意识里不求绝对的“正”，亦不求绝对的“斜”，追求“动态调和式”的平衡对称的审美心理趋向决定的呢，还是人天生就具有好将视觉注意力放在右上方位置或潜意识里就具有右趋的这种生理构造呢？
　　二零零三年四月三十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