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忧伤的花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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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还躲在山坳里，但在太阳即将升起的天际，像有谁在蘸着粉红色的液体小心翼翼地涂抹着，于是那地方便像少女红润的脸庞。有几颗明亮的星星被谁无意间遗落在幽蓝的天幕上。大地一片寂静，这不是睡梦中的寂静，而是睁着眼睛，在等待着什么。
简陋的小山村像极了一头累趴了的老牛。
朦胧中，听见有一扇门嘎吱地响了一声，然后从里面出来一个人影，还有一条狗的身影。天地间的静被打破了。
“路上慢一点呀！”一个苍老的声音，随即是一两声咳嗽。
“知道了，奶奶。”门外的人柔声说。
门被轻轻地带上了。
沙沙，沙沙……
有节奏，有力量，并且匆匆的，这是脚踩在地上的声响，是人影发出的，因为地上被霜覆盖着。狗的行走却几乎没有声音。
狗有时跑到前面，有时落在后面，有时竟没有了身影。
“黑子——”只要女孩清脆的声音一响，狗便摇头晃脑地回到女孩的身边。
女孩是星儿。星儿的每一天就是这样开始的。她这是去镇上的中学。时间是算计好了的，等她到镇上，将近六点半。学校早读课开始的时间是六点三十分。
黑子是星儿家的一条狗，它的任务是护送星儿安全到达一个叫陈庄的地方。到了那儿后，黑子会舔舔星儿的裤脚，摇摇尾巴，这是它跟星儿的告别仪式。仪式完了，它就回家，或者去一条狗爱去的地方。
风带着早春的寒意，吹在脸上生硬而寒冷。
远处的杂树林里突然传来黑子狺狺狂吠的声音，星儿吓得哆嗦了一下。从黑子不同寻常的声音里，可以想到黑子一定是遇到不寻常的事情了。
“黑子——”星儿害怕地喊。
黑子用更激烈的声音回应星儿。
星儿循了声音去找黑子，她看到了陆二奶奶。
“奶奶，你这么早出来干什么呀？”星儿惊奇地问。陆二奶奶是星儿村上的一位老奶奶，经常到星儿家跟奶奶说话，可以说是奶奶的好朋友。
“星儿呀，奶奶的鸡不见了！”陆二奶奶悲伤地说。
陆二奶奶养了五只母鸡，星儿吃过她送的鸡蛋。星儿摸摸黑子的头，对黑子说：“黑子，去帮奶奶找鸡！”黑子得了命令，箭一样地去了。
星儿在附近帮陆二奶奶找鸡。
黑子无功而返，星儿也一无所获。在山村里，黄鼠狼偷鸡是常有的
事，而贼偷鸡也是常有的事。陆二奶奶的五只鸡都没有了，应该不是黄
鼠狼所为。
星儿替陆二奶奶感到难过。陆二奶奶一直把那五只鸡当她的命根子，闲来无事便跟鸡们说话，还把鸡抱在怀里。鸡们跟陆二奶奶是有感
情的，它们常常拥着陆二奶奶，她到哪里，它们就相跟着到哪里。
“星儿，你去上学，奶奶再找找。”陆二奶奶凄然地对星儿说，她的声音拖着哭腔。
星儿不便明说，只好去上学。
星儿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竟是陆二奶奶留给她的*后一面。
快要接近陈庄那条通往镇上的大道了，星儿的心莫名地怦怦跳了起来，她放开目光去看，却没有看见陈军。她有些高兴，又有些失落。这是很奇怪的感觉，有好长时间了。
因为找鸡的事耽误了点时间，所以星儿没能在往常的时间到达学校。到学校时，时针已指向了七点。
班主任柳青青老师已经在上课了。
“报告。”星儿怯生生地喊了一声。
同学们看看星儿，然后继续盯着黑板，而柳老师好像什么也没有听见，好像也没有看见星儿，照样上她的课。星儿知道，柳老师既看见了也听见了，柳老师这么做是对她迟到的一种惩罚。柳老师对所有迟到的同学都这样，不同的是惩罚的时间有的长些，有的短些，这要看柳老师的心情。等柳老师觉得惩罚的时间差不多了，她会来到迟到的同学面前，问明原因。
柳老师讲完了一道题目，拍拍手上的粉笔灰，沉着脸来到星儿的面前：“陆星儿，你今天怎么又迟到了？”
星儿支吾着。她总不能说她今天为村上的陆二奶奶找鸡了吧？
柳老师恨铁不成钢地说：“你们乡下孩子的出路在哪里？就是读书！读书是你们唯一的选择！读书可以实现你们的所有梦想！作为老师，我不能容忍你们迟到！”柳老师经常这样对迟到的同学说。柳老师说过，她也
曾是一个乡下孩子，她就是通过读书考上大学，做了老师的。
“我早就劝过你，要么住到学校来，要么让你的家人给你再买一辆自行车！那样，你要节省多少时间，要多做多少习题呀！你怎么就不听呢？”柳老师在心里感慨：乡下人的目光实在是短浅。
陆星儿红着脸，低着头。
　柳老师叹口气，放星儿进来。
　 从心里来说，柳老师是喜欢星儿的，喜欢她的安安静静，喜欢她身上弥漫着的浓郁的女孩味儿。星儿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像一泓幽深的泉水，似乎总藏着心事。星儿的笑容总是淡淡的，带点忧郁的色彩。
星儿的学习不是很好，也不是很坏。每次考试的结果出来，无论考得怎么样，星儿总是很平静，平静中还透着懒懒的、没精打采的神情。柳老师始终觉得陆星儿是一个很有灵气的女孩，学习成绩不应该停留在目前的水平上，只不过她在学习上还缺少一种动力。
“陆星儿，你是不是有心事？”柳老师有一次问星儿。
星儿羞涩地红着脸，说：“没有啊，老师！”声音轻轻的。
星儿走到座位旁，坐下，掏出书本。在星儿准备抄黑板上的习题时，她的目光正好与柳老师的目光相遇，星儿的脸顿时又红了。
柳老师盯着星儿，就像盯着一个令她百思不得其解的谜。
许多同学都跑了出去，因为镇上派出所的两个警察来到了学校。
警察是为一个案件而来的。就在昨天夜里，一家超市被人撬了大门，丢了两千多块钱的现金、两条高档香烟，还有几瓶啤酒，以及一些零食。那超市是会做生意的浙江人开的，店主一大早就报了案。从案发现场和被盗的物品来看，警察怀疑这是中学生所为，所以他们赶到学校来调查。
向华萍要星儿跟她一块儿去看看，星儿闷闷不乐地说她要做作业。
“你应该再买一辆车子。你总不能一直走下去啊！”向华萍走到星儿的跟前，用手敲着星儿的课桌说， “我有办法让你在*短的时间内骑上车子，只要你肯听我的！”
星儿连忙摇头，向华萍的办法一定又是出格的。
“试一下嘛！对你又没有坏处。要不是好朋友，我才懒得管你！”
“我习惯了。”星儿说完又埋头写作业。她这是告诉向华萍，她不想再谈这个话题了。
向华萍只好自己出去。
见向华萍走了，星儿松了一口气。提到车子，星儿心里就不痛快，还有些自卑。
陆星儿在上初一时有过一辆单车。那是在开学前夕，爸爸一个人回来了，他给了星儿学费，还把星儿带到镇上专门卖自行车的地方。
“今天爸爸给你买一辆车，你自己挑。”那天，爸爸笑眯眯地说。
“给我买车？真的给我买车？”星儿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这之前，爸爸妈妈说过，等星儿上了中学，要让她住在学校里。
　 爸爸点点头。
　星儿欣欣然地去挑车。车子的价格从二百多元到八百多元不等。星儿是个懂事的女孩，她挑了*便宜的一辆。爸爸说：“买三百多块钱的。要买就买好的！”于是星儿拥有了一辆三百多块钱的、很漂亮的单车。
“奶奶年纪大了，需要人照顾。我和你妈妈想了想，还是不让你住校。”爸爸说出了买车的真正目的。
“你们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奶奶。”星儿爽快地说。住到学校与回家相比，星儿更喜欢回家。家里有奶奶，有黑子，而且来来去去的路上还可以骑着单车。
车子被星儿打扮得很漂亮。车子的大杠上裹上了彩纸，车的前后轮子的钢丝上各安了一红一绿的三角形塑料片，在扶手上，她系了一只风铃，这样，单车在行驶起来的时候，风铃就会发出悦耳的声响，而前后的轮子上还各有着一个圆圈，一个是红的，一个是绿的。风吹在脸上，星儿感觉她像在飞。
车子总是纤尘不染。遇到下雨天，星儿就把车子放在家里，徒步去学校，但是有时，上学时没有下雨，放学时却下了，往往还是在半道上下雨，这时星儿会扛着车子回家。
山里的孩子虽然身体结实，但扛着一辆单车，还要走那么远的路，还是很吃力的。星儿一点也不觉得她这样做有什么不妥。
星儿的车子在车棚里很醒目，在好远就能认出来。
拥有单车的星儿从来不迟到。
可是有一天，星儿的自行车不翼而飞了。星儿非常清楚地记得她的自行车放在学校车棚里的什么地方，可就是看不见她的车子。是在白天哪，而且是在学校啊！星儿的腿一下子软了，她蹲在地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簌簌地落下来。
“陆星儿，你怎么啦？”来取车的同学问星儿。
星儿哭出了声音，那是压抑着的声音。
“我的车不见了……”星儿的声音里透着悲伤和无助。
“一定是被人偷走了。真是缺德！”别人只能表示愤慨和同情。
星儿哭得没有了眼泪，慢慢站起来回家。
星儿回到陆家庄的村口时，夜幕四合，她看见奶奶的身影孤独地立着。奶奶是在等星儿，见星儿到现在还不回来，她不放心。
“你……你的车子呢？”奶奶吃惊地问。
星儿的泪又汹涌而出。
“车……车……”星儿说不出话来了。
“唉，不见就不见了吧！回家吃饭。”奶奶明白了，尽管她也心疼车子。
晚饭吃得没滋没味，星儿没像往常那样把在学校和班级里发生的琐碎的事情讲给奶奶听。星儿担心爸爸妈妈知道了会难过，买那么一辆车要他们付出多少汗水呀！
开始，星儿不敢告诉爸爸妈妈自行车丢了，她只好每天步行上学，步行回家。从家到学校有近二十里的路，星儿每天天没有亮就上路，等傍晚放学回到家，天已经完全黑了。老师把时间抓得很紧，放学后总要补课。即使在星儿有车子时，等她回到家，天也黑了。
直到爸爸妈妈春节回来时，才知道星儿的车子丢了。
爸爸倒没有说什么，妈妈却唠叨了好长时间。妈妈怎么也不相信车子在学校里会没了，她认定星儿不把车子当回事，没有好好爱护车子。“你知道我们在外面挣钱有多不容易吗？你以为那钱会从天上掉下来吗？不要你吃点苦，你不晓得疼车子。”妈妈说。
爸爸答应星儿再买一辆新的单车，可是爸爸一直没有兑现他的承诺。星儿自然不好催爸爸买车。
星儿曾不断地去车棚，幻想能看见自己的车子。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没有了单车骑，星儿便开始迟到了。可是，星儿一点儿也不愿意迟到。
星儿就是星儿，她不是向华萍。向华萍的主意再好，星儿都是不能用的。
这时，星儿看见教室外面的一个人在看着她。是陈军。
从陈军的眼神来看，星儿明白他是来看她的，看她有没有来上学。
星儿的心小兔子似的跳了跳，她暗暗问自己：“陈军是在看我吗？”星儿是明知故问。
　 陈军一晃一晃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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