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邮半张脸

**章 缘起江南 乞讨流浪
　 江南，清遥城。
　已值深秋的黄昏，寒风瑟瑟，夕阳斜照在这个略显凄清的江南小城。街上人际萧条，路人行色匆匆，个个缩紧脖子迫不及待地小跑，街道两旁的小商贩无精打采地收拾着摊铺，赶着回家。
卖烧饼的少年满头大汗地收拾着，眼角余光望见摊子旁那个瘦小身影。看样子，人已经站在那里多时了。他摇摇头叹口气，从灶炉里掏出一个半温的烧饼，招呼道：“拿去吃吧。”
那个瘦小的乞儿一下跑上前，在烧饼摊前停了一下，怯生生地看了卖烧饼的少年一眼，伸出脏兮兮的小手用力抓住了烧饼，一下子塞进口里，囫囵吞枣地啃咬。
少年无奈地打量这个孩子：不过四五岁的样子，黝黑的小脸脏得看不清面容，身着灰衣破袄，长发散乱地披着。小家伙已经在摊铺旁边站了一下午了，眼巴巴地看着他卖出一个又一个烧饼。
“谢……谢谢谢……哥……哥哥……”乞儿口齿不清地说着，嗓音娇软甜润，赫然是个女娃儿。
唉！谁家父母如此狠心，将这么小的孩子丢弃，她才多大，如何生活下去？少年摇摇头，极力忍住心中的怜悯。这个世道，兵荒马乱的，一般老百姓都饥寒交迫、衣不遮体的，他都自顾不暇了，哪还能顾得这小小的乞儿呢？
芷茉摸摸自己的小肚子，刚吃了一个烧饼，似乎好了一点儿，不再叽叽咕咕地叫了，可她还是感觉饿，怎么办呢？她又好冷，好冷。
她看着眼前走过一个背小孩的婆婆，那个小孩装在背篓里，圆润雪白的可爱，乌溜溜的黑眼睛一直望着她。
好可爱的孩子！芷茉挤出自以为好看的笑容朝小孩甜甜地笑去，小孩嘴角一上扬，居然也对她甜蜜蜜地笑起来。
直到小孩子消失不见了，她才转身，继续往前走着。
她叫芷茉，今年六岁，一年前从街边醒来，就是孤单一个人，娘亲、姐姐全都不见，她找寻了许久却一无所获。没有亲人，没有依靠，她不知道该去哪里，就这样茫然地开始流浪，好几次饿得晕倒，差点沦为飞禽的口中食、野兽的腹中餐；渴了就喝地上的雨水，饿了就从垃圾堆里翻找食物，实在找不到吃的只好忍着，直到晕倒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芷茉步伐蹒跚地来到一座破庙面前，这里是她这几日歇脚的地方。她又冷又饿，依着柱子就昏昏地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芷茉感觉有双小手在她怀里推推搡搡的，她惊得睁开眼：只见一个比她还要矮小的孩子硬往她怀里拱，奋力汲取她身上的温暖。
这个小孩……芷茉惊奇地打量着他：从他身着的华服看来，应该说是一个小男孩，非常漂亮的男孩。芷茉有些纳闷了，他穿得这么干净，怎么老往自己身上靠？她一直没洗澡，从里到外都是脏兮兮的，再说，她也不认识他！
芷茉正要推开他，却发现男孩浑身打战，眼睛紧闭，苍白的嘴唇不断地颤抖。不知怎么的，她眼眶一红，随即紧紧抱住了他。
两个年龄差不多的小孩，像刚出生的小狗，紧紧地抱着，相互依偎，在瑟
瑟寒风中，在阴森孤庙里慢慢睡去……
当芷茉再度被饿醒，已是月上枝头。怀里的男孩泪痕未干，紧紧抓着她，睡得很沉。她把小男孩的手放好，眨眨眼看看四周，并没有可以驱寒的物件。犹豫了一下，她脱下自己的破袄，轻轻给他盖上。
一阵冷风吹来，芷茉哆嗦了一下，托着下巴，眼睛睁得大大的，好奇地端详着熟睡的男孩：他，应该是富贵人家的小孩吧，穿着一身浅蓝的锦袄，足蹬黑金小靴，小脸虽然有些脏，细长的眉眼却出奇的漂亮，是她有记忆来见过*漂亮的人儿了。
只是小男孩为什么要到这里？他的家人呢？为什么没来找他？还是……和她一样，家人也都不见了……不对！芷茉摇摇头，小男孩的穿戴打扮分明是受到精心照顾的，也许是与家人走散了。
芷茉呆呆地望着他，今天好像特别的满足和……她不知道怎么形容，小男孩抱住她的时候，心里好像有股柔软的情绪，一点一点地发酵，涨得满满的，好像不是那么饿了，也不是那么冷了。仅仅这样望着小男孩，她也觉得好高兴好高兴，仿佛自己不再是一个人了。
“娘亲……娘亲……”小男孩突然大叫起来，一下子醒过来了，看清四周的环境后，漂亮的大眼睛里盛满惶恐，泪水立即蓄满了眼眶，晶莹欲坠。
“你的……你的……娘亲……亲……是谁……呢？”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小男孩一惊，停止了抽噎，转头望向旁边的女童。
芷茉涨红脸，极力克制着支离破碎的话语，却还是口齿不清，结结巴巴。
“别……”看到小男孩惊恐的眼神，她急了，掐了下大腿，大声喊道，“别……别怕……我我我……我说话……说话……一……一直……这……这样！”
小男孩低下头，静了好一会儿，垂下眼睫：“娘亲就是娘亲，会搂着我睡觉，会给我做好吃的桂花宝鸡，会唱好听的歌。” ．
芷茉一愣，她也有娘亲，会给自己做好吃的桃花糕，会唱好听的摇篮曲。只是不知为什么，一向疼爱自己的娘亲和姐姐会在她睡着之后统统不见，一觉醒来，她就成了孤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想破脑袋瓜子也不明白，娘亲不要她了吗？
小男孩看着她怔怔出神，嘴一扁，泪水又开始泛滥：“前两天娘亲带我坐马车出去，就被一群人围住，娘亲把我藏在石头后面，就再也不见了……呜……呜……”
“我等了好长时间，好饿好饿，娘亲还是不来，她不要我了……呜……呜……”小男孩已经不是抽噎了，泪水止不住地大哭起来，“我要娘亲……我要娘亲……我要娘亲……呜……呜……”
芷茉一听，想起自己的境遇，不禁和小男孩同病相怜，她眼眶一红，鼻子一吸，也跟着号啕大哭起来，断断续续地哭喊：“呜……呜……我我……我也要……要……娘亲……呜……”
月下，两个小孩似乎忘记了寒冷和饥饿，互相对着哇哇大哭。
芷茉正忘我地哭着，小男孩忽然跑到她跟前，拉住她的胳膊，哭肿的眼睛像桃核一般，眨巴眨巴了半天，奶声奶气地说道：“姐姐，我饿……”
芷茉一下子不哭了，看着小男孩充满渴望的眼神，她也眨巴眨巴眼睛：“我……我……也饿！”
两日过去了，还是那座破庙，地上趴着两个饿得奄奄一息的小孩。
芷茉蜷缩着身体，耳畔传来小男孩的喃喃低语：“我们是不是要死了？好难受！”
她微微一笑，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死亡，应该和睡觉一样吧，睡过去就不会感觉饿了吧，就不会那么难受了吧？也好，也好。
“喵一一”猫叫传来，芷茉心念一动，勉强张开眼，顺着眼角的余光看见一只黑色小猫弓着身子，炸着毛，一条直线地朝她走来。
“姐姐，小心！”男孩一声惊呼，黑猫立即跳跃而起，朝芷茉扑去。芷茉无力躲闪，微微翻动身子，黑猫一爪子抓上她的脸颊，划出一道道的血痕。
小男孩挣扎着要起身，无奈实在没有力气。
芷茉只觉脸颊火辣辣地疼痛，她看准时机，手一挥，顺势抓住黑猫的脖子，死死掐住它的喉咙。黑猫那绿色的眼珠张得大大的，嘴里暗哑地呜咽着。
芷茉看着黑猫那绿色的双眸，一阵晕眩，一时间恍惚了起来，手上的力道却越来越重。
“姐姐，停下，停下！”小男孩虚弱的叫喊使得她回了神，她定睛一看，黑猫已经翻着白眼，被她掐死了。
她哆嗦地放下猫尸，忍住呕吐的感觉，颤抖地指着黑猫对小男孩说：“要不……我……我们……我们……吃吃吃……吃了它？”
小男孩惊讶地张大了双眼。
虽然知道猫肉不能吃，但已经顾不了那么多，饿了两日的芷茉剥下猫皮就狼吞虎咽地生吃。她年纪太小，没有火石，也不会烧烤；一年多的流浪生涯，但凡能下肚的，她什么都吃过，这一路上拾到的树叶草皮，只要能吃的都往嘴里送，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小男孩咽了咽口水，动动嘴唇，见她吃得满嘴鲜血，胃里一片翻腾，一阵呕吐，随后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待他醒来之际，似乎有点冷，却意外地闻到一股香甜的味道，没错，很熟悉，他睁开眼，看见芷茉拿着一个微黄的馒头讨好似的递给他。
顾不了许多，他抓起馒头就啃。
“我……我把你……脖……脖子……上的东西……换……换了，才……才……才有……有的……馒头！”芷茉低着头，有些心虚，毕竟没有和他说一声。都是她的错，富贵人家的小孩哪能和她一样，什么都吃。他一定被自己吓坏了吧，可是如果再没有吃的，他的小命估计就保不住了。小男孩脖颈上的金锁她注意很久了，一闪一闪的，应该挺值钱的，她拿到卖馒头的老伯那里换了一包馒头，够他们吃好几日了。
男孩似乎没听见，抓着馒头大口大口地吃着。
芷茉断断续续地接着说：“如果……你你你……娘亲……亲……没……没没……没回来……”
“你胡说！娘亲会回来的，娘亲会回来的！”小男孩忽然大吼。
“我我……我没说……她她不回来，是……是是……如……如果……”
蓦地一下，小男孩气呼呼地砸过一个馒头：“娘亲会回来的，娘亲会回来的！”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下来。
芷茉连忙上前紧紧抱住他，不顾他的挣扎。看样子他比自己还要小吧，富贵人家的孩子又怎样，没有了家人，还不是和自己一样，到头来永远是孤单一人。想到孤单，芷茉连连摇头。
“以……以后……找到……吃……吃的，我……我们……们……一起吃，一起吃！……好吗？”芷茉的眼睛发亮，她打定主意了，在小男孩的娘亲没有回来以前，她要和他在一起，以后找到一块饼，有她的一半就有他的一半。这样，她就不会是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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